金富辙知道李资谅与李资谦一般,只是倚仗国舅身份,得任显官美职,实际上才能有限,对他出使宋国,并不报多大希望。
而且周铨敢放他们去京师,分明就是不怕他们告状。
但李资谅的应对,也不能说有错,中规中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急切之间,金富辙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他们兄弟虽然以轼、辙为名,但比起真正的苏轼、苏辙,那是差得远了。
次日大早,二人又求见周铨,但这一次只有白先锋和董长青见了他们,听说他们将一分为二,一路去京师,另一路则回国,白先锋一脸怒色,还是董长青将他按住。
“二位既是如此,我们也不作阻拦,不过,我也说句实话,时不可失,机不再来,一月之内,贵国若是没有回应,那么俘获的贵国将士,恐有饥寒之忧了。”
董长青说完,竟然没有再劝,便开始安排两人行动。
且不说李资谅前往汴京吃闭门羹的事情,单说金富辙,他领着几个随从想要回国,正准备去港口询问可以前往高丽的商船,董长青却又来见他。
“我禀报了贵使之事,制置相公可怜那些俘虏,便为副使安排了一艘船,由我作陪,请副使先往济州一行,然后再归贵国。”
金富辙心中一凛,只道周铨要将他扣住,他喜欢汉文化,常慕汉时苏武风骨,故此冷冷一笑,捻须不语,任由董长青安排。
结果出乎他所料,董长青真安排了一艘快船,正是青鸟号,随船前往济州岛。
青鸟号航速极快,哪怕此时是偏东南风,仍然只用了四日便抵达济州。遥望见济州岛,金富辙吸了口冷气:宋船如此快捷,岂不是意味着,宋人从海州到高丽,也只用六七天时间便可?
他此前没有到过济州,不过身为高丽大臣,对这个地方还是比较熟悉的。此地产巨木,高丽常征耽罗之木造船,然后就是有大片草场可以放牧。但当船靠在五国城时,他还是吃了一惊:这哪里象是高丽治下的城市,分明就是一个体量略小的海州!
这一切的变化,也只是不足一年时间吧?
五国城现在已经不能算是小邑,生活在这里的足足有两万,大约四千汉人,六千土人,还有一万是高丽俘虏。
这些高丽俘虏受到严格限制,都只能居住在指定的窑屋里——那些窑屋正是当初周铨为了安置第一批流民所建。现在有了充足的高丽俘虏,就是有了充足的免费劳力,所以济州岛的砖产量可以说是逐月翻翻,汉人流民已经住上宽敞明亮的砖瓦房了。
有住有食,再加上从海州运来的各种商品,流民已经迅速安心,不少人开始琢磨着如何学得一技之长——按照总督府的规矩,愿意参军作战者和习有一技之长者,可以优先将家人从辽国接来,或者优先成家。
但无论怀着什么心思,在这里,第一要遵守的就是秩序。
周铨以为,秩序乃是效率的关键。故此,码头中的建筑有秩序,无论是民房还是码头建筑,或者是商业建筑,都必须整齐方正,绝不允许东一间西一间的散落。街道也有秩序,无论是东西向还是南北向,大多都是笔直的阔道,不允许路边建筑侵占道路,也不允许道路歪歪斜斜扭来扭去。就连路上的行人车马,也必须遵守秩序,行路靠右乃是每一个在五国城居住生活者最先掌握的基本常识之一,帮助他们熟悉这秩序的乃是巡检们的皮鞭与木棍。
但秩序并不意味着压抑活力,相反,这里人们的脸上,有种非常蓬勃的生机,人们脸上的笑容,比起任何别的地方都多。
不仅宋人如此,就是土人都如此!
“这些土人为何如此高兴?”金富辙忍不住问道。
“自然高兴,当地土人,若能为东海商会效力,其子女便可进入东海商会学堂之中,学习汉人文字语言,并且在考试合格之后,录上商会名册。在商会名册十载后,便可申请汉人附籍,附籍满十载之后其子女便可申请汉人身份!”
“三代人,前后数十年,只为一个汉人身份?”金富辙讶然道。
“听闻贵国先王之中有庙号文宗者,****念诵《华严经》,数十年如一日,只为能来自转生于汉地中土。这些人只要数十年,便可令后世子孙转为中土之民,为何不愿?”
听得此话,金富辙张嘴欲言,却又无可辩解。
那位高丽文宗,三十余年前在位,离此时并不长,故此这事情,他也知晓。
“金副使觉得这五国城如何?”董长青见金富辙一脸尴尬之色,笑着问道。
金富辙既无法违心说不好,又不能称赞,因此他只能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船靠岸之际,恰好看到另一艘船也靠上了岸,金富辙注意到那船上“东海甲”三个字,按他所了解的东海商会规矩,那三个字就应该是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