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纤夫们此时也看出来,那群歹人只追着周铨,大家出门在外,都不愿意惹麻烦,故此无人上前相助。
眼见对方又在逼近,周铨无奈之下,只能纵身一跳,直接跳入到汴河之中。
汴河其实是运河沟通自然水系成而,河水倒不算太急,而现在的周铨,即使不算精通水性,也能在水里游个两三百丈。他跳入水中,向着汴河这边游来,那边歹人顺着河岸追了段距离,眼见他离河岸越来越远,只能停下脚步。
“捞他,将那少年捞起来!”
李清照看到周铨恰恰向着自己乘舟游来,她忍不住再次道。
郭太夫人眉头一拧,厉声道:“休要胡闹,不要再惹麻烦了!”
这一次,李清照却不同意:“君姑,在岸上时我们救人有风险,在水中救人却无风险,为何见死不救?”
“这少年被人追杀,安知不是歹人,而且岸上强人紧追不舍,若是见到我们将人捞上来,又怎知不会沿河而下,追寻我等踪迹?”郭太夫人沉声道。
“我……我只想着救人积福,许是我与德甫福薄,才至少未有孩儿……”
李清照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有些悲切,郭太夫人愣住了。
她心中歉疚之意再度涌了起来。
赵明诚幼时因为某种原因,身体不足,故此与李清照成婚之后,迟迟未有子嗣。这件事情,李清照不清楚缘故,身为母亲的郭太夫人却是很清楚的。李清照一直都以为这是自己的原因,只能忍痛为赵明诚纳妾,可是如今纳妾也有数年,几个小妾也是一无所出。
这终究是委屈了当初名动京师的词女儿媳……
想到这里,郭太夫人心中稍软,或许真如清照所言,救了这少年,能够为她夫妻积福,换取老天开眼,赐他们儿女双全。
“可若救上的是歹人该怎么办?”
“这少年不是歹人,君姑可曾记得那猜谜闯天关者么,就是他,后为那生当为人杰之诗,也是从他口中听得。”
若不提此事还好,提起此事,郭太夫人气就上涌。
“原来就是卖冰棍的小儿……就是他,害得我们此行功败垂成,不要管他!”郭太夫人脸色又变了。
“什么?”李清照茫然。
她冰雪聪明,立刻意识到郭太夫人所指,明眸之中顿时涌出不可思异的神情:“这如何可能,他只是市井子弟,怎么能影响到太内的决策?”
“便是你上街听得他不知从何抄来的诗,结果为蔡家人所见,蔡攸那小奸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人,还进了谗言!”
赵挺之的亲旧还有不少在京中为官,虽然具体细节还不知道,但打听到事情的大致经过却无问题,如果说,郭太夫人对李清照的责怪还只是迁怒,对周铨的厌恶就是发自内心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李氏,记住你的本份!”
老太太严厉的声音,让李清照沉默了片刻,不过也只是片刻罢了,周铨所吟的那首夏日绝句,在她心中不停盘旋。李清照平生自负义气,即使到了晚年,也性情刚烈,加上那首夏日绝句引发的共鸣,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起身向着郭太夫人一拜。
“你要做什么?”郭太夫人眉头拧起。
“君姑,虽则事情与他有关,可我们仇敌却是蔡贼,将事情怪在他身上,似非所宜,清照原本不该违逆君姑,只恐君姑因怒生错,不得不郑重相告。况且,此人之名,既然能达大内,安知他日,先翁之冤,不会因此人而洗?”
“他一介市井小儿,就算被官家看重,也不过成为弄臣罢了,岂有本领替你先翁洗刷冤屈?”郭太夫人不以为然。
“先外祖之憾,乃童贯所解,苏子瞻之禁,至师成始开。是儿狡黠,更胜过童贯、梁师成当年!”
李清照这番应对,让郭太夫人终于无言。
李清照的外祖父,即三旨相公王珪,他为刑恕所陷,自己贬官,子孙亦被削夺官籍,情形与赵挺之相似。王珪生前死后,两次遭遇此难,皆因童贯之力而得解之。至于苏子瞻则是苏轼,大铛梁师成冒称苏轼之子,当天下查禁苏轼诗文时,他泣拜赵佶,求问“先辈何罪”,于是苏轼诗文之禁才稍解。
李清照是王珪外孙女,又喜好苏轼黄庭坚的文章书法,因此得知这二件秘事。她开这个口,郭太夫人再无理由拒绝。
“虽然如此,君姑担忧亦是对的,你们救人之时还须谨慎,不可被岸上歹人发觉!”李清照再次吩咐道。
船上仆役,见郭太夫人不再反对,便令船公将船移过去。此时汴河上船只往来,却没有谁敢惹麻烦救周铨的,周铨刚刚跑得全身发热,突然入水,哪怕魂穿之后的他深谙水性,也架不住抽筋,正处于危机之中。
赵家的客船靠近周铨,那郭太夫人叹了口气:“救人可以,不可令岸上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