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等午膳好容易上了桌,罗晨曦却是才一坐到桌前,便立时捂住了嘴巴,满脸的痛苦之色,“快撤走,都撤走,拿痰盂来,我想吐……快……”
之后任是季善怎么劝,也是皱着一张脸,一口东西都吃不下。
季善无法,只得让人把饭菜都撤了,再让小厨房随时待命,等罗晨曦什么时候想吃东西了,立时送上来。
可惜之后罗晨曦便一吐不可收拾,恶心、呕吐、嗜睡……这些害喜的症状忽然都找上了她,原本那么爱吃、会吃的一个人,如今一日三餐却忽然成了煎熬。
因为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难受至极,她脾气也是跟着见长,弄得家里上下都是如临大敌,赵穆与季善惟有变着法儿的哄着她。
只赵穆公务繁忙,无论怎么挤时间,能陪罗晨曦的时间都有限,照顾她的重担,还是更多落在了季善身上,季善呢,也日日变着法儿做好吃的给她吃,变着法儿插科打诨的逗她开心;沈恒也去外面淘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回来,供罗晨曦玩耍解闷儿。
赵穆看在眼里,越发感激季善与沈恒之余,也越发庆幸老天爷还能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了,这一次,终究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此期间,赵穆还带着沈恒,去拜访了七皇子一次,为上次惊马的事正式向七皇子道谢。
季善只当郎舅两个很快就能回家,毕竟只是登门道个谢而已,把该说的话说完,七皇子肯定也忙,郎舅两个自然就能告辞了。
不想却一直到半下午,沈恒才带着淡淡的酒气回来了。
季善见了,少不得问他,“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还喝了酒,可是遇上哪个同窗文友了?妹夫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沈恒笑道:“没有遇上同窗文友,是七皇子留我和妹夫用了午膳,又留我们说了半日的话儿,后来宫里有人来传,七皇子不得不赶着进宫去,才让我回来了。妹夫也跟他一块儿进宫去了,今晚上应当不回来了,托善善你多照顾师妹呢。”
季善听得微蹙眉头道:“你不是说向七皇子道了谢,便告辞回来吗,怎么还用午膳呢?第一次登门,就留下用午膳,又算怎么一回事?”
关键落到有心人眼里,将来万一……清算起来,他们纵从头到尾都压根儿没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过,别人也定会以为那是他们在狡辩,他们就是七皇子的人!
沈恒忙道:“善善你别急,先听我说。七皇子见了我后,便说让我不必客气,那日纵不是我们,是其他的任何人,他都会救的,于他真只是举手之劳,若非妹夫一再说项,他也不会同意见我,省得我白白破费。之后他又问了我年纪、籍贯、家中都有些什么人等问题,真的很平易近人,说话又风趣,让人如沐春风般,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
“七皇子便要留我们吃饭,我倒是想婉拒来着,妹夫却说也不是外人,既七皇子诚心相留,我们便却之不恭了。妹夫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只得留下吃饭,不想席间与七皇子却是越谈越投契,他真的与我想象中高高在上的皇子完全不一样,半点尊贵皇子的架子都没有不说,还很怜惜弱小,言谈间都是为平民百姓考虑着想,实在难得……所以才回来迟了,你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季善叹了一口气,才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担心什么你是知道的,这不是怕将来万一……不过也怪不得你,七皇子本来就救了我们在先,他本人瞧着又实在是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也难怪你如此推崇他。罢了,这次是登门道谢,也算师出有名,至于以后,且到时候再说吧,指不定你一个小小的举人,压根儿就没人放在眼里呢?”
沈恒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一个小小的举人,跟那些大人贵人们比起来,算得了什么?还是别太拿自己当一回事儿的好。指不定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回会宁去了呢?”
季善忙道:“呸呸呸,可别乌鸦嘴,我前晚还梦见你中了呢,只醒来后就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不过这种事儿谁说得准,还是等放榜吧,放了榜后,是走是留,自然就知道了……”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见沈恒酒意上头犯起困来,便让青梅打了热水来,让他梳洗后小憩一觉,自己则去了罗晨曦屋里。
翌日,季善刚哄着罗晨曦吃了早饭,正打算去园子里逛逛,丁有才家的便找了来,屈膝行礼后道:“阜阳侯府的裴二爷来了,问大舅爷和大舅奶奶现下可否方便一见?”
季善心里一动,忙道:“把人请到外头花厅里奉茶,就说我和大舅爷很快就到。”
待打发了丁有才家的,又使了人去请沈恒后,方与罗晨曦道:“晨曦,你要不先去园子里逛逛,晒会儿太阳,我待会儿过去找你?”
罗晨曦也已猜到裴钦是来干什么的了,赵穆那边一直没进展,那问题八成就是出在裴家的别庄上了,她这几日浑身都不舒服,又无聊,还真想也跟去听听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想到那终究是裴家的家务事,若自己去了,只怕裴钦许多话都不方便说,且事后季善肯定会什么都告诉她的。
遂乖乖点了头,“好啊,那善善你忙你的去吧,我跟前儿多的是人服侍,你就别管我了。”
季善便又交代了红绫红绡等人一番,才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妆,去了外院的花厅,正好刚到外院,就遇上了沈恒,夫妻两个遂联袂进了花厅里。
却见不止裴钦在,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裴瑶竟也在。
季善与沈恒忙对视一眼,心里约莫都有数了。
面上却是并未表露出来,沈恒先拱手笑向裴钦道:“二哥来了,今儿也不是休沐日,二哥不用当值吗?”
裴钦笑容有些勉强,起身道:“本该当值的,不过我告了假。”,又向季善点头打招呼,“妹妹。”
季善没回叫他,只淡笑道:“都坐下说话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间也说不完,总不能一直都站着。来人,给客人换热茶。”
待丫鬟应声进来,给裴钦和裴瑶都换了热茶,也给季善和沈恒上了茶后,季善方直接道:“这里也没有旁人,二哥有话就直说吧。”从头至尾连看都没看裴瑶一眼,更别提与她打招呼说话儿了。
裴瑶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无视得这般彻底过,心里怄都快要怄死了,可想到今儿自己是来负荆请罪,做小伏低的,除了忍着,还能怎么着?
裴钦已强笑着开了口,“妹妹,是这样的,这些日子我不是一直在查当日你和妹夫惊马的原因吗?查到昨日,总算有进展了,别庄上终于有人透露事发当日,曾看见过瑶儿的贴身丫鬟裁云,去过马厩,还停留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所以我昨日随后便去了长公主府……”
话没说完,裴瑶已满脸羞惭的接道:“善善妹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管教好下人,才会害你和妹夫差点儿……我昨儿知道后,当真是又生气又后怕,简直都没脸见二哥,更没脸来见善善妹妹你和妹夫了。可既是我的丫头犯下如此大错,与我自己犯错也没什么差别了,我又不能不来,所以只能厚颜前来了……裁云,你还不给我滚进来……”
很快便见一个丫头惨白着脸,抖抖索索的进来了,正是那日在别庄上季善与沈恒曾见过一次的裴瑶那个贴身丫鬟,原来叫裁云。
裁云一进来,便忙跪下磕起头来,一面哭道:“都是奴婢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大错,求主子们饶命,求主子们饶命……”
季善与沈恒却都是一脸的寡淡,当没听见方才裴瑶的话,也当没看见裁云一般。
季善更是暗自冷笑,该配合裴瑶演出的她,就是要表演视而不见呢,她倒要看看,裴瑶要怎么继续把这出戏唱下去。
裴瑶见季善与沈恒都是一言不发,偏一旁裴钦也不说话,只得一咬牙,继续又道:“善善妹妹,实在对不住,我真的万万没想到这糊涂丫头会干出那等糊涂事儿来。之前二哥就去过我家里一次,与我说这事儿,因她当日一直都与我在一起的,二哥当时问她和当日跟我出门的其他人话儿时,她也是矢口否认,我便真当事情与她无关,且我成日里又要忙着服侍长公主,又要忙着照顾淼淼,实在顾得了这头,便顾不了那头,事后便也没再问过她。”
“早知道我事后就该多问她几次,让她无所遁形的,那我肯定早就登门负荆请罪,也不至于一直到此时此刻,才向善善妹妹和妹夫赔礼致歉了,还请善善妹妹责罚,要杀要剐,我都绝无半句怨言!”
说完也起身深深福了下去。
季善见状,总算淡淡开了口,“徐少夫人叫我沈太太就好,千万别叫什么妹妹不妹妹的,我高攀不起。至于您这番说辞,真相到底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您又何必白费口舌?”
不待裴瑶说话,已看向裴钦,淡笑道:“二哥觉得呢?”
裴钦见问,默了默,才道:“善善,我觉着这事儿可能是有误会。你可能不知道,丫头与丫头之间,下人与下人之间,也是存在竞争,存在勾心斗角的,以致阳奉阴违、自作主张、欺上瞒下、作威作福,当着主子的面儿一套、背着主子的面儿又是另一套的下人真的是每家都大有人在,所以这事儿……”
在季善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说不下去了。
裴瑶见裴钦不说了,只得自己又道:“善善妹妹,我知道我的丫头犯错,与我犯错没有两样,不管是不是我指使吩咐的,在旁人看来,那就是我指使的,现在我这样说,也肯定是在为自己开脱,在拿她顶罪,可我还是想说一说。这个丫头不到十岁就跟着我了,与我另一个丫头浣纱一样,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这一点二哥可以作证。”
“她们因为跟了我多年,说是主仆,其实情分与姐妹也没什么两样了,所以瞧得我食不能咽夜不能寐,日夜难安,还因为因此滑了胎,至今都没再怀上身孕,与夫君之间日益疏远,在长公主跟前儿也是动辄得咎……又岂能不心疼的?”
“至于我何以会日夜难安,在座的的大家伙儿肯定都明白,我也没什么可粉饰的必要了。我真的、真的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时时都处于一种水深火热的状态,又是愧疚,又是害怕,甚至不止一次想过,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趁早死了算了,也好一了百了,可我又实在舍不得我的淼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