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声音越发嘶哑了:“不要再说了……去替我办一件事!”
裁云本来还当裴瑶是真恼了,才会再次让自己别再说了,当然不敢再说,不想裴瑶却是要让她去办事,忙附耳过去,“大奶奶请吩咐。”
裴瑶便如此这般吩咐起来,末了道:“去吧,小心一点,别让人看见了!”
裁云却是白了脸,“大奶奶,我、我……这万一要是事后被人查到了我头上,我……”
裴瑶道:“查到你头上,也自有我保你,你怕什么?退一万步说,我便保不住你了,你还有父母亲人,我自会保他们这辈子都荣华富贵。可若事成后查不到你头上,你便是我的大功臣了,还不是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吗?要不要富贵险中求,你自己看着选吧!”
顿了顿,又轻笑道:“你素日不是很不平我何以待浣纱比待你更亲近,明明都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你也样样不输给她,还不平我重用她父兄,待你父兄都要远一层吗?如今机会我也给你了,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裁云脸就越发白了。
纸从来都是包不住火的,只要做了,肯定迟早都会查到她头上,到时候指不定大奶奶自身都难保,又还要怎么保她?除非推她当替罪羊,那她哪还能有活路?
可若不做,大奶奶立时就能让她和他们全家吃不了兜着走……终究大奶奶才是他们全家的主子啊,体面排场的心腹大丫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他们一家子如今的好差事好日子,更是大奶奶给的!
裁云到底艰难的点了头,“大奶奶请先去车上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嗯。”裴瑶就满意的点了头,“去吧。”
待裁云走远后,方攥紧了拳头。
上次从京城回会宁的路上,季善就该死了,可惜赵穆坏了她的事儿,偏派了几个练家子护卫一路护送他们夫妇回去,弄得她的人跟了一路,也找不到机会下手,只能铩羽而归。
可老天爷总不能次次都站在她季善那一边,这一次也该站到她这一边了。
只要季善一死,死无对证,她便再没什么可怕了。
本来她害怕的最大变数也只在季善身上,侯府上下都与她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到万不得已,都得始终与她一条船,始终要保着她,就跟当初没把季善找回来之前一样。
而母亲与二哥届时肯定也会把已经偏了的心,重新都偏回她身上,仍跟以往一样疼爱她,事事想着她,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所以季善必须死,只有她死了,她才能继续好好儿的活下去,她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爷“既生瑜,何生亮”,只能怪造化弄人,可怪不得她!
季善与沈恒由裴二夫人引着到了后边儿的园子里,果然远远的就一眼看见了裴二夫人说的那堵月季花墙。
不由都笑赞道:“这花墙瞧着真是好生喜人!”
“是啊,月季向来是花儿里不入流的品种,可这样堆到一起,却别有一番风情,我是个俗人,倒觉得比牡丹芍药之类的更好看,也更好闻呢!”
裴二夫人笑道:“我之前一度觉得月季俗,但如今却觉得它们的花儿姹紫嫣红的,看着就热闹,不怪老话说往往大俗也是大雅呢!”
娘儿三个说笑着,沿着花墙走了一圈,又到回廊里坐下,就着茶吃了一回点心,眼见快交申正了,季善便向裴二夫人提出告辞了,“家里妹夫昨晚便进宫当差去了,要明早才能交班回家,若是平常还罢了,偏如今妹妹有了身孕,就她一个人在家,我和相公委实不能放心,只能早些家去,等过几日再来瞧夫人了。”
裴二夫人满脸的不舍,“这就要走了啊?”
范妈妈也道:“我这就让厨房准备饭菜去,小姐姑爷好歹吃了饭再走吧?”
季善就抚了抚肚子,笑道:“才吃的点心还没消化呢,哪里还吃得下饭?待会儿怕是一上车,就得颠得吐出来了,范妈妈且不必麻烦了。夫人也不必舍不得,过几日我们还要来的,到时候提前安排好,指不定我们还能在您这里住上一晚,只要您不嫌我们烦。”
裴二夫人忙道:“我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儿,怎么可能嫌你们烦?那就说好了,下次来争取住一晚再走啊。”
季善见她满眼的期待,如今也不敢把话说死了,便只笑道:“还得到时候看具体情况,我们家妹妹这是头胎,家里又没个长辈,且诚亲王府……夫人也是知道的,那真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裴二夫人缓缓点头道:“也是,诚亲王府的事儿,京城谁不知道呢?你们家姑奶奶又一看便是个简单直爽的性子,哪懂得那些个弯弯绕绕?那范妈妈,你去收拾包补品让善善带回去,给罗家姑奶奶补身子吧,好歹也是我的一份心。”
待范妈妈应声去了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善善,那个……我记得你们家姑奶奶是去年四月成的亲吧?这如今就有身孕了,便是我听了都替她高兴。不过高兴之余,我又实在忍不住有些个担心,担心你和姑爷这都成亲小几年了吧,怎么至今还、还……是不是你们还没做好准备呢?其实你们年纪都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操心这些事儿了,是不是?还是,还是早年善善你的身体到底……要不,过些日子,我让你哥哥请个太医,给你和姑爷都好生瞧一瞧吧?”
季善想到去年第一次见面时,裴二夫人便已在担心她亏空了身子,只怕不利生育了,这如今又过了快一年,她还是没能怀上身孕,裴二夫人肯定是日夜都揪着心,这才会趁这个契机,没忍住把话儿说了出来吧?
心里就再次体会到了之前瞧见裴二夫人给她做的全套衣裳是多么用心后,那种又酸又软的感觉。
片刻才笑道:“已经瞧过大夫了,的确说我气血两亏,得好生调养一阵子,才有望有孕,我吃了一阵子的药后,也觉得身体好了不少,想来要不了多久,应当就能有好消息了。”
裴二夫人忙道:“你瞧的是会宁当地的大夫吗?那医术肯定赶不上太医院的太医们,还是让你哥哥给你安排个太医,好生瞧瞧吧?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轻忽不得。”
善善早年已经吃了那么多苦,每每想到都令她的心针扎一般痛,若再因为那些苦,不利子嗣,甚至根本……那就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季善不欲裴二夫人多担心,笑道:“我瞧的的确是会宁的大夫,但那老大夫在我们当地非常有名,且专精女科,指不定太医院的太医还真及不上他,我反正吃了一阵子药后,真觉得好多了,且再吃一阵子看吧。”
说着看了一眼沈恒,沈恒便也忙笑道:“夫人,那老大夫真的医术很高明,会宁城人人都知道,我们既选了他,他也一诊脉便把善善的症状说了个八九不离十,我们自然就该相信他才是。况我和善善如今都还年轻,就是再等个三五七八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退一万步说,便真这辈子我们儿女缘薄,我侄儿们多的是,随便过继一个也就是了,跟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所以夫人只管安心吧!”
裴二夫人听得沈恒这么说,虽知道人心易变,但想到沈恒一直以来的表现,至少眼下总算安心不少,欣慰道:“善善这辈子能嫁姑爷这么好一个相公,实在是她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沈恒摆手笑道:“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我能娶到善善,才真是福气。”
裴二夫人听得越发欣慰之余,还是忍不住想再劝季善,“可善善,太医院的太医们平日都是给皇上娘娘们看病的,真个……”
让季善笑着打断了,“等我再吃一阵子那老大夫的药看吧,他给我开的是半年的量,总得把药吃完了,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效。若届时需要您帮忙了,肯定不会与您客气的。”
又见范妈妈在一旁冲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只得打住了,强笑道:“那行,等善善你把药吃完了再说吧。你们既急着回去,现在就出发吧,省得待会儿天都黑了还没进城……要不,我给你们一张老爷的名帖,以防万一吧?”
季善笑道:“我们家妹夫给了我们他的名帖,以防万一的,夫人尽管放心吧。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啊,夫人保重身体,不要多思多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对不对?”
裴二夫人便起身要亲自送他们出去,“我走动一回回来,正好用晚膳,不然下午吃了那么多茶点,晚膳肯定要吃不下了。”
季善与沈恒再三婉拒不得,只得由她一路送出了二门外,直至马车都驶出老远了,回头还能看到她越来越小的身影。
季善不由满脸的怅然,直至马车一路上了官道,又走出老远了,都没有说话。
沈恒看在眼里,因轻声道:“善善,舍不得夫人吗?那我们过两日再来便是了。”
“也不只是舍不得,就是心情很复杂,什么滋味儿都有似的,但具体要形容都有哪些滋味儿,又形容不出来,哎……”季善轻叹。
沈恒便伸手揽了她入怀,“那就不形容呗,总归以后尽可能多来看夫人几次便是,总好过将来再来后悔,对不对?”
季善“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来好好儿的亲母女,不该是这样的,偏偏……啊……”
却是话没说完,整个身体已忽然失去了平衡,直直往前扑去,头也撞在了车壁上,霎时火辣辣的痛,下意识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