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都是侍卫,可是侍卫与侍卫也是不同的。如丰绅济伦这样的身份,哪里是普通的侍卫来的?故此平素侍卫们练习射箭的时候儿,谁爷没指望着这位公主之子、一等公爵也能跟他们似的按天儿都来练习来,故此丰绅济伦父子缺席早已是司空见惯,大家伙儿谁都没格外留意。
他们也没想到皇上今晚上忽然直接问起这两位来了。
可是因为丰绅济伦的身份特殊,便没人敢吱声儿。就连镶黄旗的领侍卫内大臣都没敢。
然则皇上的话哪儿能落地下没人接着啊?这时候成亲王永瑆只好扛起这个担子来,上前回道,“回皇上,丰绅济伦曾呈奏,说他右臂有伤,不敢射箭。故此……”
皇帝便笑了,“右臂有伤,不敢射箭?”皇上指了指丰绅济伦之前献上的那些猎获,“朕想,他那右臂即便有伤,如今也必定早都养好了。不但养好了,而且射箭的功夫也都没耽误!”
“要不然,丰绅济伦此前又是如何给朕献上这些猎获的?”
成亲王尴尬地扭头看看那堆成小山状的猎物,也暗自咧嘴,无话可说。
皇帝笑容反倒更扩大了,“朕想啊,必定是丰绅济伦以公爵之贵,不想与侍卫们抢这风头去。”
皇帝一扬下颌,“去,请丰绅济伦和富勒珲凝珠来,朕今晚上专想看他们父子的箭法!”
皇上旨意已下,自无人敢违拗。成亲王忙吩咐,“去,请忠勇公和富勒珲凝珠备好弓箭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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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在场王公大臣们终于嗅到了一丝不对头。
原本的欢声笑语,渐渐变成了鸦雀无声。
而他们面前的高座之上,皇上依旧满面笑意,含笑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事实上没多一会子,可是在这样的紧绷之下,众人都觉着仿佛过了好长一段时辰,这才听见后头传来悉悉索索一阵子忙乱的动静。
随着这忙乱的动静,丰绅济伦和富勒珲凝珠父子两个有些狼狈地赶来,弓箭都没齐整,满面的通红,近前赶紧向皇上请罪。
皇帝含笑道,“今儿原本高兴,朕也不想治罪你们任何人。你们父子两个乃是忠勇公的嫡系子孙,今晚上只需在朕和群臣面前好好儿施展你们的弓箭,朕非但免了你们的罪去,还有奖赏!”
“朕也不为难你们,这样,只需你们父子两人中了三箭,朕便赏给富勒珲凝珠花翎!”
丰绅济伦绝望地回眸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可是他在儿子眼中没能看见信心和鼓励,却看见的是同样的绝望——富勒珲凝珠是他的长子,他的福晋是和敬公主的第四女,他自己是公主之子,他福晋是公主之女,原本他们的孩子的血脉里流淌着双份儿的皇家血脉,更何况还有他自己沙济富察氏的雪……可是这个孩子,却没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希望。
他一闭眼,知道今日躲不过去,只得勉强拉住了弓弦,用指头上的扳指儿扣住了弓弦去。
他的手上戴着材质最好、最贵重的扳指儿,可是这样贵重的扳指儿却没能帮他半点的忙!
在皇上的凝视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使足了浑身的力气。
他当然不想丢脸,更不想给祖宗丢脸,可是——他还是没能将这张弓给拉满!
皇上没有当场发作,可是那一道隔着火光射过来的目光,却像两条冰溜子一般,冷冷地射中了他去。
当晚,皇上仍旧兴致勃勃地看完了所有的镶黄旗御前侍卫的布靶,所有射中三支箭的侍卫全都得了恩赏。而在这些射中布靶的人里头,又按着成绩排了高低,优者皇上恩赏花翎、五丝缎、五丝缎袍料等物。
场面依旧热烈,可是所有人心下也都明白,身为天子者必定赏罚分明。皇上今儿该赏的都赏了,那么该罚的自然也是一个儿都跑不了。
这晚热热闹闹地散了,次日天还不亮,皇上的旨意已经传了下来。
“丰绅济伦系世家子,且在侍卫上行走多年,正在年壮,何竟不能射箭?!皆由平素怠惰偷安,不知奋勉,甚属不堪!”
“伊在京殊属无用。著以公爵四等侍卫,自备资斧,前往盛京,交盛京将军富俊教习技艺。富俊谒祭陵寝时,令其随众行礼。凡遇巡查城卡及行围等事,俱令其身习勤劳。”
皇上竟将丰绅济伦发往了盛京去,这令人们大出意外。
天子阅看侍卫较射布靶,这是木兰秋狝时候的常例,故此每次天子们也自然有赏有罚。当年乾隆爷惩治不能射箭的侍卫的时候,常用的法子是罚俸。譬如乾隆五十六年时,随围的上驷院员外郎鹤庆也是因为两臂无力,不能拉开弓箭,被乾隆爷罚俸六个月。
鹤庆不过是一小小上驷院的员外郎,不过罚俸六个月;丰绅济伦乃是一等公爵,公主之子,总管内务府大臣……却被皇上发往盛京三年。由此可见皇上对丰绅济伦的震怒。
至于丰绅济伦长子富勒珲凝珠同样没能躲过去。
“丰绅济伦之子富勒珲凝珠,身体甚笨,在侍卫上行走亦不得力。著以蓝翎侍卫,同伊父往盛京,一体操演弓马。”
“应得俸银,即由盛京户部照例支给。俟三年期满,如果在彼安静,步射娴熟,著富俊据实奏闻,再行加恩。傥不安分,仍然怠惰,即行参奏治罪,断不轻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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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绅济伦父子两个都没来得及回京,直接从围场就被带走了,出关奔了盛京去。
这事儿一出,自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所有王公大臣们都在揣测,这丰绅济伦究竟是做了什么事儿惹怒了皇上去?
有人捋着捋着,就捋到了当日二阿哥和三阿哥都曾经去过丰绅济伦的窝棚停留甚久,且都与丰绅济伦说过好一会子的话这事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