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顿住了,看向对方:“你有话说?”
阿尔萨斯嘴巴闭上又张开,张开又合拢,她有满肚子的话说。
她了解秦夜的性格。
近两年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绝对不短,两人一起经历了太多,从重建地府无望,到如今蓬丘在握,遥望五省。她太清楚秦夜了。
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对方大事绝不马虎。而且……对方是个相当看重自我的人。
他像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而命运……会让他舍弃大地,遨游天空。
但……鸟累了的时候,还是会落在大地休息的啊……
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合适,却说不出来是什么不太合适。以她的口才,还无法叙述清楚人类个性的小我和社会的大我之间,如同熔炉一般矛盾又相容的特质。
她一时没有出口,谛听转过目光,命运正要朝着空中点去,阿尔萨斯忍不住再次开口:“大人!您想写什么?”
谛听幽幽道:“让他……成为合格的阎罗王。”
阿尔萨斯咬了咬嘴唇:“是否……要问问他的意思?”
“阿落刹娑,你不明白。”谛听长叹
一声,郑重说道:“如果他只是一个鬼差,一个无常,甚至一个府君,我都不需要动用命运。但是,他是阎罗王继任者。唯一的继任者。整个地府所有希望都压在他肩膀上。他必须有阎罗王的目光和胸襟,以及……心态。”
“他在阳间活了一百多年,你觉得,凭借我们一两年的劝说,能彻底放下阳间?你觉得……我们还有一两年可以浪费?”
“一百五十年后,国门洞开,我们耽误得起一两年?”
话音未落,它第三次点向空中。
“大人且慢!”阿尔萨斯急道:“您就不怕因为这件事,他和您彻底离心吗?”
谛听第三次停住笔,无所谓的回答:“其实,在上一次我对你们动手的时候,我就听到了天道隐约有承认的意思。这一次,直接正位,我已经把他当做第三任阎罗王培养。”
最后一个字落下,命运轰然落在空中,写出了一个刚劲的字迹。
“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这么做。”
“身为地府神兽,有责任匡扶阴司。他做不到的,我来做。他下不了这个狠心……哪怕背负未来阎罗王的仇恨,我也要帮他下!”
沙沙……他缓缓写了起来。
很慢,伴随着谛听不断的喘息,可见刚刚恢复一点,动用命运,也对他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阿尔萨斯心如乱麻,大局上说,谛听完全没有错!错在秦夜。但个人感情上,她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
她想看到的是秦夜自己醒悟,然而……正如谛听所说,地府……等不起!
早一天重归世界大局,所有阴灵才能高枕无忧。
转眼间,几个字一写而就,“让秦夜成为真正的阎……”阿尔萨斯终于再一次开口:“大人,再看看吧。”
谛听沉默着,舌头没有摇动命运,许久才轻叹一声:“看多久?”
“就今天!”阿尔萨斯咬牙回答:“您知道他是去做什么吗?今天,是所有省部级会议。他还是在努力工作的……这次会议要讨论的东西涉及太多,下官揣测……这恐怕会给他巨大的压力,以至于……让他打破现在的思维。”
谛听没有开口。
“并且,我会正式和他谈一谈!开诚布公的!但您也要给他时间!”阿尔萨斯深呼吸了一口道。
“好。”
“如果您还不……啊?”阿尔萨斯正要说下去,忽然愣住了。随即欣喜地抬起头,深深鞠了一躬。
现场再次沉默了下来,她死死盯着那支笔,直到对方再没有动一下,这才松了口气:“那么大人,下官必须离开了。恐怕……他们现在已经开始了。”
“嗯。”谛听点了点头,重新吞回了命运:“但是,你不能告诉他有关命运的一切。”
“你要知道的,是他真实的想法,而不是被命运逼迫的想法。”
“是……”仿佛为了怕谛听再改口,阿尔萨斯立刻化为阴风消失。
“天真。”看着阿尔萨斯离开的方向,谛听轻叹了一声:“阳间生活了一百多年的人,让他要有阎罗王的觉悟。你……会空跑一趟。”
“我甚至都能想到他怎么回答……他是个聪明人,但就是太聪明了,总以为自己没有做不到的……他一定会很认真地听,并且会非常深刻地自我反思。但是,他仍然做不到说放就放。”
“那是他作为人存在的证明,他活过的印记……否则你以为……我会愿意动用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