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晌午,高阳公主才从大殿中出来,颈挺、肩平,笑不露齿,行不摇裙,举手投足,仿佛放了慢镜头的画面,等她下了台阶,优雅地回头,见两位女官已然从后殿离开,顿时长出一口气,肩膀儿也坍了
,脸儿也垮了,双手拽起裙子,两只鞋子踢哩踏啦,迈着“嘉译步”就摇头尾巴晃地晃到了李鱼面前。
“哎!哎!醒醒啦!”
李鱼从美梦中醒来,揉揉眼睛,就见高阳公主拽了拽裙子,一屁股在他面前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弯腰去脱靴子,黛眉微微地蹙着:“太要命啦,我两只脚都快断掉了。”
蓬松的宫裙妨碍了她的动作,平时穿着这裙子要脱靴或穿靴,那都是宫女服侍的,就算不累个半死,她自己也办不到。高阳公主泄气地放开,双手一撑石头,上身微微后仰,把脚递给了李鱼。
“喂,帮我把靴子脱下来,脚酸死啦。”
“呃,公主金枝玉叶身……”
“金个屁啦,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金玉做的啦,这要是金玉做的,我还能是活人吗?少废话,快动手。”
高阳小公主发彪了,李鱼赶紧回头看看,不见那一胖一瘦两个老姑婆,便伸手帮她把两只靴子脱了下来,高阳公主试了试,袜儿还是脱不下来,便又往李鱼面前一递:“喏,还有袜子。”
李鱼无奈,托着她的足踝,解开袜子的系带,将布袜儿也脱下来,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脚心,高阳公主咯咯笑着直往后缩:“哎呀哎呀,轻点轻点,人家怕痒,好痒,哈哈哈……”
李鱼瞧她一派天真,倒是又好气又好笑,将她一双雪白的袜儿脱下来,放在一旁石上,高阳公主马上把一双秀气的小脚丫浸进了水里:“啊!好舒服……”
高阳公主双手撑着青石,双眼微微眯着,一脸的惬意,一双小脚丫,在清澈的泉水里轻轻地挑动了几下,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李鱼走到池边,弯腰净了净手,高阳公主乜他一眼,小嘴一撇,道:“人家的脚不臭啦。”
李鱼道:“不臭,那也是脚呀,刚碰过袜子,净净手有何不可。”
高阳公主咕哝了一句,也没听清说的什么。李鱼想到她说过皇帝要往少陵原秋狩,听她话音儿,整个鼓吹署的人都要去。李鱼对音乐一窍不通,实在怯的很,忍不住问道:“方才听殿下说,过几天皇上要去少陵原秋狩?却不知我们鼓吹署,需要做些
什么?”高阳公主一边用脚丫撩着池水,一边懒洋洋地道:“很多事啊,一些人要深入丛林,敲锣打鼓,吓唬那些野兽,把它们赶出来,还有一些人要排成排,跟在我父皇后边,敲着鼓点儿,父皇身边的侍卫们要听
着鼓点儿齐进齐退,进行围猎的。”
李鱼一听是一大帮人同时奏乐,甚至胡乱敲锣打鼓,顿时放下心来。这种场面,他要应付过去却是一点不难。
孰料李鱼这一问,倒勾起高阳一桩心事,她忽然坐直了身子,浸在清凉泉水中的一双小脚丫也缩了回来,踩在一块石头上。双脚甫一沾上石头,便是一声轻呼,双脚微微一抬,叫道:“好烫。”
她悬着两只脚儿,瞟一眼李鱼,伸出一只手道:“你的袍袂递我。”
李鱼捞起袍袂,有些茫然:“干嘛?”
高阳公主将他的袍袂往石上一铺,双脚踩在他的袍袂上,舒服地叹气道:“这样就舒服多了。喂,你不是擅长鼓乐吗,快奏与我看。”
李鱼心头怦地一跳,这丫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叫她想起来了。李鱼吱吱唔唔的,还没想好该怎么应付,高阳公主已经看到了被他杵在一旁的那只手鼓。这只手鼓的形状与腰鼓相似,呈长形,两端粗,中间细,鼓面凸起等距离的七道弦纹,通体施以黑釉,上边还点缀
着蓝色的斑点,非常漂亮。
粗的两头也不是一般直径,仍然区分一大一小。小的一头是杵在地上的,大的一头则夹在双腿中间,可以用鼓槌或双手敲击。
高阳伸手抄过了手鼓,递给李鱼,兴致勃勃地道:“快快快,叫我瞧瞧你的本事。”李鱼接过手鼓,夹在腿间,装模作样的拍了几下,试了试不同部门拍击出来的声调,心中只想,糟了糟了,我哪会用这玩意儿,就算我会敲,我也不懂什么曲目啊。《将军令》?却不知在这年代是否已经
有了这首曲子,问题是,用这手鼓,敲得出《将军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