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璇被这反应吓了一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勉强站稳,支撑住韩玠的身体。
此时夜色已深,外面秋雨潺潺,谢璇小心翼翼的叫了声“玉玠哥哥”,回答她的只有韩玠模糊的低吟。看这样子,怕是伤势沉重,也不知他是怎么撑着回到信王府,还没惊动外头的任何人。
谢璇扶着他走了两步,跌跌撞撞,就近让他躺在了暖和的榻上,又扬声叫人,“芳洲,木叶!”
芳洲带着值夜的丫鬟婆子匆匆赶进来,昏暗的屋里灯火惨惨,只看得到谢璇站在帐内,床榻上像是还有什么人。举着明亮的烛台走近了,瞧见韩玠那张脸时,各自吃惊。那头谢璇已将韩玠的外袍剥了下来,只消手掌稍稍用力,就能捏出滴滴答答的雨水。
“让齐忠去请徐朗中,就说是我半夜急病了,不许惊动旁人,也不必去请太医。木叶,去寻王爷的干净衣裳,备好擦洗的热水,再去把次间的床榻捂热。”谢璇怕触动韩玠的伤处,小心翼翼的剥着衣裳。
借着明亮的烛光,可以瞧见他中衣上一团团的血迹,触目惊心。
这时候韩玠伤得昏昏沉沉,谢璇竟格外镇定,吩咐芳洲等人自去准备,剥开韩玠最里面的衣裳,身上湿漉漉的全是秋雨。他究竟是淋了多久的雨?
中衣上共有三处重重的血迹,一处在腰,另外两处在背,谢璇剥到这里的时候便格外小心。伤口显然是才留下不久,血还未止住,因有秋雨浸透,衣裳倒不会黏在伤处,小心翼翼的取开,昏迷中的韩玠闷哼了一声。
谢璇的手在瞧见那血肉模糊的伤处时微微一颤,随即努力镇定,取过锦被盖住韩玠□□的上半身。
整个床榻已然湿透,显然不宜久卧,谢璇瞧着那湿哒哒贴在修长腿上的底裤,定一定神,吩咐芳洲,“把帐子放下来,去寻春凳,叫四个有力的婆子在外面等着。”
待得帘帐层层落下,谢璇便要伸手去解韩玠的底裤。
韩玠虽是昏迷,却也有所察觉,刚才剥上衣的时候知道是谢璇,便强忍闷痛,此时仿佛是明白了谢璇的打算,蓦然翻手,滚烫的手掌便钳住了谢璇的手腕。
“璇璇……”昏迷之中,低哑的声音叫谢璇蓦然鼻子一酸,忙凑过去贴在他的耳边,“玉玠哥哥,是我,先给你换身衣裳,待会请徐朗中来疗伤。放心,我没惊动太医。”她瞧着韩玠湿漉漉的头发,随手扯了棉布沾掉雨水。
前世今生,她从未见过韩玠如此狼狈重伤的模样。
哪怕那时韩玠浑身上下有许多伤处,也是等伤口复原后才回京,谢璇虽然听他说了受伤的因果,却也没有见过那血淋淋的伤口。
韩玠的手握得更紧,“太医……”他睁开眼睛,目光却是模糊的,“去请太医,让皇上知道。”
他这样说,自然有理由。
谢璇没有任何犹疑,“好,我这就叫人去请!你先忍忍,换身衣裳,咱们到次间去疗伤。”时间太过仓促,半年的离别后终于等到他的归来,却没有什么时间来诉说思念温柔。她便又回身去剥韩玠的底裤,手指触到他精壮的腰臀,怕牵动腰间伤口,每一下都小心翼翼。
底裤由腰褪到大腿,熟悉的身体在烛光下展露无遗。
谢璇以前怕羞,并未详细看过,此时只扫一眼,忙挪开目光,将那锦被往下扯了扯。
彻底褪下底裤之后,去帐外取了干爽的寝衣。
此时的床榻早已凌乱潮湿,不能多用,谢璇取了干净的帕子将韩玠身上的水痕擦净,问道:“还能站起来么?”
“能。”韩玠就算脑中昏沉,身体却还是能撑住的,否则也没办法咬牙坚持,孤身回到明光院,在看到她安然无恙之后,才放心的倒下。
昏昏沉沉的在谢璇搀扶下站起身,套上干爽的寝衣,他也不用什么春凳,扶着谢璇的肩膀,朝次间走过去。
其实前世万里跋涉,什么样的苦没吃过?重伤重病,饥渴交加,烈日炙烤与大雨滂沱,每一样都没能拦下他前进的脚步。那些濒死的时刻,比此时都要凶险万倍,这点小伤和秋雨又算什么?
躺在柔软床榻上的那一瞬,韩玠忽然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果然温柔乡磨损人的意志,到了她身边,昔日的那些硬气顽强仿佛瞬间就折半了。
太医来得很快,谢璇因为听了韩玠的提醒,又将徐朗中打发了回去,等太医入帐之后,将韩玠原样保留着的伤口指给他看,“王爷身上受了伤,身上也都湿透了,我才刚换了干爽衣裳,只是不敢碰伤口。你快瞧瞧!”
那太医忙手忙脚的看了会儿,便跪在地上磕头,“王妃恕罪,王爷身上伤得不轻,怕是还有毒,老臣还得请人过来协助。”——他瞧着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太医院值夜的太医多是为了宫廷中女人们预备,妇科和常见的小病上游刃有余,这刀剑伤口恐怕未必擅长。
谢璇瞧着那伤口,都快冒火了,“那就快去!”
太医便又叩首,报了另一位太医的名字,谢璇便忙派人去请。
王府里日常备有处理伤口的东西,太医虽不敢贸然清毒,仓促间帮着清理伤口却是可以的,又开了疏寒的药汤,叫人煎来喂服。等另一位太医顶着个惺忪睡眼冒雨赶来,便忙着清毒撒药,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算是妥当。
外头的雨还没停,依旧淅淅沥沥的滴个不止,韩玠此时已然昏昏睡了过去。
谢璇安排人赏赐太医,晓得韩玠的打算,便叫王府长史代写个折子递到宫里去,就说韩玠已经回京,只是重伤重病不能见驾,等病情稍愈时便入宫面圣云云。
一通兵荒马乱,至此时才算稍稍安顿。
谢璇总算是有时间能安安静静的跟韩玠单独待一会儿,便上了床榻,侧躺在韩玠身畔。
他比走时憔悴了许多,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轮廓中透着瘦削,添了坚毅。
这一路从雁鸣关到廊西,要理清军中复杂难辨的形势,要对付凶悍顽固的山匪,还要提防旁人的暗算,韩玠过得有多辛苦?谢璇不敢深想,只是心疼,疼得像是要掏空似的。
手指爬到韩玠的手背,依旧是烫热的,只是比初来时降了些许。
韩玠似有察觉,亦握住了那只柔软的手。
熬了一夜的睡意在此时沉沉袭来,谢璇凑过去亲了亲韩玠,扯过闲着的被子盖上,贴在他的身边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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