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出他也疲惫。离开霍克斯海德,我隐约觉得那可能是,终点。但是不愿意面对。真不愿意面对……逃避到无休止忙碌工作中去是简单而富有成效方式。我不找他,他也不找我……忙是忙起来了,却忽然觉得没有意思……有一天我觉得累很,提早下班回到公寓,听到他电话留言。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听到他声音了,他那边环境含混而嘈杂,大约是他外面喝酒时候打来。以前这种电话常有,他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会打电话过来。那个电话里,倒是干脆。他要我马上回去,结婚。他说湘湘,这不是我第一次求婚……电话被一阵女孩子笑声打断了。那笑声其实有些熟悉,只是我累极了,一时没有想到是谁。如果我能早些想到,是不是事情就会不太一样?我不清楚。但听到那样电话,真让我百感交集。说难过也难过,说失望也失望,说感动,还是感动……我知道他环境不单纯。很多怀疑和猜忌,是我们俩吵架原因。我时常也安慰自己,也许是我敏感多疑了;自己性格里缺点总是知道,也因为这个,每每吵架、说过很多伤害他话之后,就会后悔不已……可很多事情,他该跟我说,但他不说。虽然我不知究竟,大约也猜得到。可是靠猜……靠猜事情,永远只会往差里去想。一个疙瘩不解开,再来一个,结果是越结越大。唯一信心是……信他还爱我;而且他爱我,比我爱他,也许要多一点……就是这一点,仅仅这一点。再多传言,也可以当耳边风。他是个很好男人,爱上他不是难事。重要是他心里爱是谁?
“我坐沙发上想打电话回去,算算时间是北京深夜,犹豫着犹豫着,就抱着电话睡着了。那些天总觉得累和困。我以为是心里累,才觉得工作格外辛苦……可是不是。我怀孕了。”
安宜医生将一条披肩取过来披屹湘身上。屹湘不住发抖,冷汗直冒。安医生并不打扰她,由着她坐地毯上,而她就坐她身边,随时准备用自己身体做她一靠。
“对着医生一再问,是不是真、这是真吗?不相信。把医生问烦了,才停止。坐诊所外台阶上,好久没有站起来。我一直很小心。除了……我们第一晚。不懂也不会。那之后,很久没有……后来是渐渐大了,他开始想办法要拖我回北京、结婚,就威胁我说要使阴招儿。我就吃药。他又怕我吃药有副作用,就妥协了。后来他也很守规矩,并不勉强。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许是百分之几意外几率?总之,就那样了。我没想过有孩子会怎么样。真来了,是种说不出来感觉……他以前也会说,湘湘我们生一个宝宝吧……那么遥远,遥不可及。可当这,就像是天边星星,猛一下子触手可及,那感觉难描难画。只觉得从此以后,有个小东西,跟我血脉相连……而且,也跟他血脉相连……这是世上不可思议事了吧?
“打电话给他,不是不通,就是秘书接。头脑一热,没有多想,只是知道必须见到他。见到他,跟他说,他会是什么样反应?老实说我觉得不安。竟然是不安。但……我都这么高兴,我说了无数次,不结婚不生孩子,只要成功,都还觉得兴奋。他这个曾经连孩子名字都自娱自乐嘟嘟哝哝起了无数个人呢?我决定既然电话打不通,那不如暂时不说。反正我回到北京,立刻就会见到他。我花了几天把手上工作处理清楚……后来我不断想,如果不花那几天时间,也许状况也不是后来那样。
“该来,全都没有躲过去。我不单单是震惊于他和别女人一起、而且跟他一起是我、也是他好朋友之一。我看得出来他确实是喝醉了,但粟菁菁是清醒。还是愤怒至极。离开后恶心反胃,蹲路边吐。吐都吐不干净那种恶心感觉,只觉得是被双重背叛了。回家之后,跟父母亲也起了冲突……我保姆阿姨先看出我不对劲儿,悄悄问我。我没瞒她,她着急什么似。让她先替我保密。也不想见他,不接他电话。可阿姨放他进门,让他来跟我解释。悄悄和我说,湘湘你别意气用事,你想想,如果孩子都有了,你难道真去做手术?大小是条性命……亚宁要是没做什么十恶不赦事儿,你就软和一点吧。可我不能原谅他。起码当时,心里过不去、嘴上过不去。总觉得委屈、难过、恶心,连一枪崩了他心都有,让我怎么跟他说,说董亚宁我怀了你孩子?”她闭上眼睛。
死也说不出口,那么愤怒情况下。
满肚子怨气不能发泄,将他赶走了还是不行。
报复他心思不是没有过,真觉得必须做点儿什么才解气。伤害自己、伤害他……
屹湘打了个寒战。
“可是没想过要伤害孩子。我坏,但没想过要伤害孩子……家里,气氛也不好,沉闷压抑让人发昏。父母亲都执意让我些离开北京回英国去。偏巧外公又住院了,添些烦心事。那天是去了酒吧。只图散散心。不想遇到他,去是他不喜欢一间。只想换个环境,再家里憋着我会发疯。到了那儿,满眼都是陌生人,我坐吧台中央位置,喝着清水。谁过来搭讪都不理,酒保
问多少回要什么酒都不应……酒吧里音乐突然换成了摇滚版《苏三起解》,听着听着,我突然间开始哭……”
哭伤心。
她是个灯红酒绿中哭着莫名其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