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璧越走出小院,又到了他一天中练剑的时候。
往常此时的秋湖畔静默安宁,没有人迹,只有一两声子规的啼鸣遥遥传来。
但今天的秋湖,好似莫名生出光彩一般。
循着光彩,他看见了柳树下立着的人。是一位姑娘,浅笑嫣然,对他唤道,“殷师兄。”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能认出这位女子。
但殷璧越不是任何人。
那天他上台比试的时候,也没向看台上张望。此时他只能从衣饰上判断这女子出身濂涧宗,便上前两步,停在持礼的距离,疑惑问道,“你是?”
素未谋面,于情于理都应该称他‘殷道友’而不是‘殷师兄’。
若是别的姑娘见他眉峰微蹙,冷着一张脸,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早就又气又羞的走了。但曲堆烟笑的落落大方,
“我叫曲堆烟。曲江的曲,杨柳堆烟的堆烟。”
这下连‘抱朴七子’都搞不清楚的殷璧越,也知道她是谁了。
曲江是一条江的名字,也是一位亚圣的名讳。
杨柳是濂涧宗宗主的名字,也是她娘的名字。
她说这些话时,没有任何骄矜神色,就像寻常的自报家门,坦荡自然。
这让殷璧越对她的观感好上不少,于是主动说,
“段师弟在屋里,我替你去叫。”
曲堆烟怔了一下,“我不是来找段道友的。”
殷璧越也怔了,来这儿的姑娘不找段崇轩……那难道是来找洛明川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低落,“那你找谁?”
曲堆烟认真道,“我就是来找你的啊,殷师兄。”
殷璧越懵了,“找我……何事?”
曲堆烟上前一步,就像问他晚饭吃了没,“殷师兄婚配了么?”
“……不曾。”
殷璧越还没缓过神,下一句就气势汹汹的到了,“殷师兄看我怎么样?”
这下殷璧越彻底懵了。
在他以往漫长的反派生涯中,从来没有‘被妹子表白’这一项。
不,别说表白,作为boss身后众多的人形背景板之一,女主要吐口水都轮不到他。
他现在……是开启剧情隐藏模式了么?
‘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在殷璧越脑海中循环播放,根本停不下来。
曲堆烟见他不说话,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等他。
半响,殷璧越说道,“曲道友,你是不是弄错了?”
曲堆烟眼眶微微红起来,“我没有弄错。是我哪里不好么?”
殷璧越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你很好,是我不好……”
洛明川或者段话唠,随便来一个都行啊!以他的语言能力,实在不会表达。终于他说清楚了,“是我并无此意。”
曲堆烟坚持道,“修行路远,有人陪伴一起走,有什么不好呢?殷师兄现在不了解我,但如果能给我个机会,我们未必不能好好相处。”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殷璧越沉下心来,认真道,“你很好。修为出身还有容貌,都很好。你将来会遇到很好的人,与你心意相通,求道千百载,共同度过漫长的生命……但这个人不是我。”
曲堆烟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殷师兄拒绝我,是因为有心悦之人了么?”
事实上,殷璧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她。
或许是因为剑圣久不归山,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天下大势尚不明朗,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或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
但他下定决心道,“是。”
曲堆烟笑起来,“那真好。殷师兄日后合籍大典一定要请我。她若是不珍惜师兄的心意,我就来抢走师兄。”
殷璧越觉得她笑的很难过,不管有再多原因,伤害一个小姑娘,总归是件残忍的事,他在袖间摸了摸,找到了一方手帕,递上去。
曲堆烟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紧紧攥在手里,“我走了。”
殷璧越看着她转身顺湖畔走去,青丝在晚风中飞舞,脊背挺得直直的。
一回头,就见洛明川立在院门边,不知已站了多久。
落日熔金,他站在院墙的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低声唤他,“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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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堆烟走在湖边,心情很沮丧。
突然她背后响起脆生生的一声,“喂,你别难过了。”
曲堆烟提起警惕回身,见是两个姑娘,穿着沧涯的白袍,一个明丽如春花,一个娇弱如白莲。
“你们跟踪我?”
若是以往,她早就发现了,只是现在心绪不稳,一路上竟然没注意到。
何嫣芸翻了个白眼,“谁跟踪你,我是怕你想不开投湖了。”她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上去,“刚买的,还热乎,你吃不吃?”
曲堆烟探头看了一眼,居然是几块糖蒸酥酪。
可见对方买完东西回秋湖,就撞见自己被人拒绝的一幕。如果是别的姑娘,此时应该羞恼万分,但是曲堆烟性格随她娘,‘你看我怎么样’这种话都问的出口,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应该恼羞成怒的概念。
她现在正忙着和糖蒸酥酪做斗争,“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们怎么还吃这个啊,我辈修行中人,如此重口腹之欲……”
何嫣芸收回纸包,“小莲,咱俩吃。”
曲堆烟眼疾手快的抢过来,“……我又没说不吃。”
斗争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