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在质问什么?
慕容彻做了什么事情让他如此质问?
他都死了,哥哥为什么要吞下他的骨灰,为什么把他的骨灰砸成了粉给吞下去?
我就这样一直看着他,最后他把慕容彻剩余的骨灰,包在怀里,跌跌撞撞走了过来。
我急忙躲闪,他每走一步,都要咳一次血,仿佛鲜血在他身上咳不尽似的。
寒夜如凉,地上的鲜血,在夜光下格外刺眼,哥哥走后,我跑到哥哥砸慕容彻骨灰的地方,哥哥捡的可真干净,地上干干净净的,慕容彻一点骨灰都没留下。
他不是恨他吗?
他不是巴不得他去死吗?
他现在死了他为何又如此?
慕容彻死了,他应该放着鞭炮庆祝,不应该在这里恋恋不舍,到底慕容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话?
他们两个人到底有何渊源?
什么样的渊源让一个人恨一个人恨的入骨,生的时候恨不得杀之后快,死了百般不舍?
百般不舍得让哥哥不惜对我这个妹妹寒目相对?
我突然想起了羌青说过的话,他说:“死亡有时候不是解脱,而是禁锢!”
死亡不是解脱……
而是禁锢。
这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他的意思应该是说,慕容彻对哥哥死的死,不是哥哥摆脱了羞辱,也不是哥哥得到了真正的救赎和解脱。
而是慕容彻用死亡,来彻底的禁锢哥哥,没错肯定是这样,用死亡,禁锢哥哥,让他永远摆脱不了他。
我疯了似的跑在大明宫里,在大明宫里高声的叫唤着羌青的名字,我不相信他走出大明宫了。
他一定在大明宫里,他绝对在大明宫里,整个大明宫响彻着我的声音,我心中慌张,无尽的慌张叫着他……
最后,在高耸的宫墙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眼中带着怜悯:“你找我做什么?”
我听到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望向他,寒风冻得我差点眼泪直流,我扯着声音问道:“死亡不是解脱,而是禁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羌青眼皮微抬,眼底的颜色越发怜悯:“我知道什么了呢?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瞎猜而已!”
我一向恼羞成怒,对他大吼道:“你瞎猜到了什么?你的瞎猜,变成了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你真的把自己当成神了吗?”
羌青一下子飞身而下,直接凑到我的面前,眼神冰冷:“我从来不是神,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所知道的跟你一样多!”
“人心是最难猜的,但是你找到了规律,人心又是最好猜的,人心善变,每个人都一样,所经历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劫难,自己跨过去,怪谁呢?”
他猝不及防地靠近于我,让我连连后退,他的目光如鹰锐利,紧紧的锁住我。
我的后退连连并没有让他止住声音,却让他步步紧逼的靠近我,伸出手一把拉住我的手臂,一下把我拉停住了,声音越发冷凝:“你哥哥也是一样,不管他过不过去他心中的那道坎,他的寿命都不会久矣,你现在应该想尽办法,让他有生之年,过去他心中那道坎,死的时候也会舒心一些,不然的话,终究会有遗憾的!”
“心中的那道坎?”心中愤怒直接表现了出来,“你跟慕容彻在打赌,赌的是我和哥哥,赌的是我整个北魏,北魏被颠覆了,我们一无所有被他掳在大明宫里,这所有的起源,只是因为你和他打了个赌!”
“别以为我不知道,楚羌青你是在告诉他,他的劫数在北魏,他来到北魏就看见了哥哥,如果当初你什么都不告诉他,他不会来到北魏,今天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这一切都是源自于你,源于你高高在上,对别人指手画脚!”
羌青眯着眼睛审视我:“源于我的高高在上,对别人指手画脚?难道你不知道特定的事情都会在特定的时间发生,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包括你在内都会推动事态的发展。”
“不要说别人对你指手画脚,你若心若磐石,谁又能指手画脚得了?自己意识不坚定自己迈不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说别人指手画脚?祈九翎你倒真是越发天真无邪了,我以为你已经长大了,其实你跟幼儿没有什么区别!”
我猛然甩开他的手,寒风刺骨,他的话更刺骨:“推波助澜,你在撇清关系,羌青我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撇清不了干系,那两个孩子的死,跟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羌青看了我半响,轻声一笑:“那两个孩子,你以为你能逃脱了干系吗?你也是杀人凶手,你别忘了,如果你去乞求你哥哥,那两个孩子也有活命的机会。想要做好人,帝王家没有好人,一出生就比别人拥有得多,相反失去起来,就会比别人多的多!”
“我是杀人凶手?我杀的人可多了,如果我乐意,蛮荒一个不留都有可能,别自以为是的想来触我的逆鳞,你还不够资格!”
羌青最后一句话说的冰冷无情,犹如一道寒芒,直接扎入我的心,把我打趴在地下,永世不得翻身!
对他而言,我不过是众生中的一个,对他而言,我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对他大声大叫了。
手不自觉的摸着小腹下,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可是能改变什么呢?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在我心中我喜欢他,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喜欢我呢?一切不过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与他本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无论我再怎么逞强,其实……我在他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我被他说得节节败退,轻扯嘴角冲着他微微一笑:“倒真是我想岔了,一直以来,我总以为你会多少喜欢与我的,现在想来……”
“那是你自己以为!”羌青毫不犹豫切断我的话:“我不会喜欢于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我们之前不会有喜欢!”
我简直就是在自取其辱,从一开始经过中间,到现在,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对我没有丝毫感情。
他的人生格局不在这里,他的人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更不会为我停留,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怪我没本事触及不到他的人生格局。
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我是一个人,明知道不可能却要去为之,何必呢,别把自己搞得这么卑微,何必把自己搞得这样见不得人?
风潇潇,夜茫茫,寒冷的风透着门窗的缝隙进来,在大明宫,我最熟悉的地方,只有凤院……
环佩姑姑站在门口等我,她仿佛苍老了好多,见到我,也变得小心翼翼来了,没有了从前的从容不迫,没有了从前的气定神闲。
热水,热茶,都准备的好好的。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她上前道:“九公主就不怕奴婢把您给杀了吗?就不怕奴婢在茶水里下毒药吗?”
茶的温度刚刚好,有一些微烫,喝进肚子里,在这冬日,显得格外温暖。
我把一杯茶喝完了,把杯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不会的,皇宫如此动乱,你都没有趁机逃跑,你手上的金银财宝不少,出去之后,大富大贵过不了,小日子还是能过的!”
“没有离开,就是想在这里继续生存下去,既然在这里想继续生存下去,就完全没有必要把我杀了,相反的,你会更好的来讨好我,因为大明宫变成了我的天下,大夏变成了冉魏的天下。”
环佩越发恭敬卑微:“九公主所言甚是,奴婢不想死,奴婢想活着,奴婢自小便进宫了,已经适应了宫中的勾心斗角,已经知道在宫中如何更好的生存下去,在宫外,奴婢会死的!”
我打量着她,她属于老姑姑了,在这宫里头的年头不小了,我可没忘记,她是皇后的人。
“你想要活下来,你觉得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支撑你活下来吗?你是皇后的人,替皇后监视我们兄妹二人,虽说没有给我们兄妹二人致命的打击,可是对我们来说,你终究是有二心的!”
环佩姑姑缓缓的跪在地下,眼帘垂下,倒没有听出她的嗓音有害怕,“奴婢没有条件可以自称奴婢活下来,奴婢只不过在跟自己打个赌,奴婢效忠的人没有了,奴婢自然要找一个新主子,九公主就是奴婢的新主子,九公主让奴婢活奴婢就活,九公主让奴婢死,奴婢也是毫无怨言的!”
“你就那么自信,我不会杀了你?”我盯着她,她的神色不急不躁,不悲不喜。
环佩俯身给我行了一个大礼:“这一切不过是在赌博,赢了生,输了死,怨不得旁人,也不会有怨言,因为这都是自己的选择!”
因为自己的选择,所以输赢不论,多么浅薄的道理,我到现在才弄明白。
因为慕容彻和羌青打了一个赌,有一个劫数,不相信自己跨不过去,谁知道自己真跨不过去,所以死了。
死亡变成了真正的禁锢,禁锢了他,禁锢了我哥哥,哥哥逃不开他死亡,因为他用死亡重新禁锢了哥哥。
我微微抬起手:“起来吧,你从今以后就跟我吧,我希望你不要有二心,机会只有一次,若你不珍惜,我也没有办法!”
环佩姑姑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必然不会的,多谢九公主,奴婢定然为九公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话谁都会说,做得到才行,我看了她一眼,泡在温暖的热水中,昏昏欲睡!
夜间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清晨天未亮,哥哥就上早朝了,我去了他的房间,他的床头放了一个漂亮的锦盒。
我坐在他的床边,随手把那个盒子拿了过来,心中早就有所想,打开一看,黑漆漆的灰,静躺其中。
还用红丝绸垫着,哥哥对他可真够好的,这么一个人,就该挫骨扬灰,让他跌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抱着这个锦盒就走了,他不应该停留在哥哥的床上,哪怕是骨灰也不行,他就该去死,死了就别回来了。
哥哥中午时分来找我,告诉我,即日即将回到平阳,平阳是我们的福地,他要把冉魏都城建在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