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书记和冯主席则在招待所楼下跟余思雅聊天。
梅书记问余思雅:“这个姓庞的很难搞?”
余思雅淡淡地笑了:“也还好,可能是不大看得起我这种年轻的女同志吧。也不稀奇,这世上从来都不缺乏以貌取人的人。”
就是因为瞧出了庞科长的冷淡,余思雅才特意把他弄到县城来,让梅书记他们招待他的。也是想从侧面告诉这位庞科长,他们清河鸭虽然是个小厂子,但也很得领导县里面看重,是家正式的单位。
想起这个,余思雅歉疚地说:“抱歉,给两位老领导添麻烦了,还要让你们下班时间过来陪客人。”
梅书记摆手:“咱们这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县里好,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冯主席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这个庞科长老大远过来,是想谈宜市铁路局跟咱们清河鸭合作的事吗?”
余思雅点头:“八、九不离十,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冯主席有点担忧:“我看这个庞科长自恃是从隔壁省会大城市来的,不大看得上咱们小地方。小余同志,这样吧,梅书记事情多,工作忙,抽不开身,明天我跟着你们一起回红云公社,接待这位庞科长。”
余思雅本来也有这个意思:“那就麻烦冯主席了,我也正想跟你提这个事呢,李厂长到底年轻了一点,这个庞科长似乎对年轻人不大信任,咱们现在特别需要你这样有资历的老同志来镇场子。”
梅书记确实走不开,他明天还要去市里汇报工作,不可能放上级鸽子。于是叮咛道:“小余同志,冯主席,你们看着办吧,实在不行等我回来跟他谈,我尽量明天下午就回来。”
“不用,梅书记,他这么远来,就说明非常看重这个合作。合作嘛,双方是平等的,不存在着谁高人一等,谁低一级的说法。你不用担心,这个事真要不成,他说不定比我还着急呢,毕竟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是庞科长一个人能作主的,肯定是通过了铁路局开会讨论的结果。”余思雅淡定地说。
梅书记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但就怕这个庞科长自己没办好事,回去后全推在清河鸭身上。他把他的担忧说了出来。
“梅书记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如果不能跟宜市铁路局合作,那等寒假,我亲自去一趟江市,找他们的铁路局谈谈,一条路行不通就换一条嘛,咱们C附近还有好几个省呢。”江市是隔壁另外一个省的省会。
梅书记见她心里有了主意,便没有多说:“你心里有成算就行。如果有什么需要县里帮忙的,你尽管说,县里一定支持你们厂子。”
余思雅感激地说:“谢谢梅书记,暂时还不用。”
经济上的合作没必要牵扯到行政上。梅书记今天下班赶来给她撑腰就已经是一种支持了,这已经足够了。
“成,时间不早了,你们这么远回来,也累了,上去休息吧。”梅书记看到胡秘书出来了,便说道。
余思雅点头:“好,我进去了,梅书记和冯主席你们今天辛苦了。”
两人点头,目送余思雅进了招待送,这才一起离开回家。
路上,梅书记还是有点担心:“冯主席,咱们都知道小余同志的能力,可这个庞科长是外人。他不知道啊,我瞧他是不大瞧得起咱们小地方,明天去了乡下,那环境更差,他只怕是更不满意,要不让小胡明天也跟你们一块儿去红云公社?”
冯书记连忙拦着:“不用了,梅书记,你明天要去开会,不带小胡太不方便了。没事的,不还有王书记吗?这是咱们的地盘,咱们这么多人一起配合,还怕办不好事吗?”
梅书记想想也有道理:“成吧,你看着点,别让小余同志受委屈了。她虽然能干,可年龄比咱俩的闺女还小几岁,到底是个年轻人。”
冯主席一口应下,心想,看来梅书记是真的很看重喜欢小余同志,跟对自己女儿一样上心了,连明天要去市里汇报工作都还惦记着。
次日上午清早,冯主席就过来了,热情地跟庞科长打招呼,并说自己以前是红云公社的老书记,对养殖场特别熟,给他带路云云。
庞科长也更乐意跟冯主席这位老同志相处,一行五人坐上车回到了养殖场。
进门就是一张光荣墙,墙上面镶嵌了一面玻璃,里面展示着清河鸭养殖场和余思雅获得的各种荣誉,还有从省报上剪下来的关于清河鸭的相关报道。
冯主席和林红旗都吓了一跳,前阵子过来还没这东西呢,什么时候弄的,这小李不声不响干了件大事啊。
这个现成的机会,冯主席这么老练的人怎么会不抓住?
他立即上前,自豪地给庞科长介绍道:“庞科长,你看,这是咱们清河鸭集团的发展过程,从无到有,走到今天,是咱们全体清河人努力的结果。这里,当初省报报道了咱们出钱出力修路通电,还有这里,是我们余厂长获得的省劳模奖章,还有这个,我们余厂长还获得了今年的三八红旗手称号……”
庞科长一路看过去,发现清河鸭这个厂子虽然小,历史也短,但获得的荣誉却不少,县里面的就不提了,市里面的表扬也有,更是登上了省报好几次。而余思雅这个看起来只有他一半岁数的女同志,那更是了得,荣誉一个接一个,而且含金量极高。
庞科长这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以为开后门,走关系的小同志好像真的很有本事,从梅书记和冯主席这样的老同志,再到胡秘书、林秘书和李厂长这样的年轻同志,似乎都对她非常佩服和尊敬。
活到他这把年纪,只要不瞎,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等看完了荣誉墙,冯主席又领着他去养殖场和加工厂看看,边走冯主席还边忆往昔,说起当年创业的艰辛,中间遇到的几次危机和困难,说这个厂子建起来有多不容易,猛打感情牌。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等逛完了厂子,庞科长明显对清河鸭多了几分认同感。
余思雅察觉到他态度的转变,真是服了冯主席。虽然冯主席不懂经济,但这揣摩人心和拉关系的能力,那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果然,有时候姜还是老的辣,将这位老同志拉来是对了。
“中午了,食堂做了饭,咱们过去边吃边聊。”余思雅笑盈盈地说道。
冯主席笑呵呵地说:“你不提我还没感觉,你这一说啊,我还真饿了,走走走,去食堂。”
到了食堂,余思雅特意让人做了一桌全鸭宴,除了素菜,桌子上就一种肉,鸭肉。诱人的烤鸭、仔姜烧鸭、酸萝卜老鸭汤、秘制啤酒鸭……
“庞科长,刘同志,咱们这里没什么特别的招待客人,就用咱们养殖场自己养的鸭子,做了一桌全鸭宴,大家尝尝,看看喜不喜欢!”余思雅大大方方地落座。
这几道菜都是厨房的拿手好菜,经过了多次改进,吃过的人都说好。
庞科长和刘同志也不例外,两人拿起筷子才知道,平平无奇的鸭子有这么多的吃法。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过饭,庞科长还没提起来的目的,余思雅也不主动提,而是在吃饭的时候让小李派人去把周部长叫了过来。因为她发现了,庞科长这个人就吃老同志那一套,所以她请周部长过来做陪客。
周部长来的路上就知道了自己的任务,也大致了解了庞科长的情况,知道他也当过兵,一来就夸清河鸭对烈属、军属多么照顾,第一批招的职工就是军人的家属们,而且她丈夫也是军人,如今就在边疆守卫祖国。小两口,一个守护我们的南方边境,一个在家乡搞建设,带领社员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庞科长因为余思雅这个集团一把手太年轻的顾虑和偏见彻底消失了。一个年轻姑娘能得到这么多人发自内心的支持和尊重,自己没两把刷子哪怕背景再硬也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现在也知道了,余思雅就是土生土长的红云公社人,农村出身,根本没任何背景。
而且虽然清河鸭招待他挺热情的,可这到底是乡下,没有城里繁华,也不是他的家乡,他也不想在这个地方久呆。
所以到下午的时候,庞科长终于主动提起了此行的目的:“余总经理,咱们铁路局听说了你们跟省城铁路局的合作,因而也想跟你们谈谈合作的事。”
他都主动提了,余思雅当然不会拿乔,热情地说:“我上次给你们寄了一些样品过去,就是希望你们能考虑考虑将咱们清河鸭食品引入到火车上,丰富旅客在旅途中的食物需求。你们铁路局可真是一心为旅客,这么快就考虑这个事了。庞科长,咱们清河鸭非常愿意跟你们一起合作,共同为旅客服务。”
庞科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真会说话,明明都是奔着赚钱弄工作岗位去的,但从这位余总经理的嘴巴里说出来就好像他们在干一项大公无私的伟大事业一样。
“余总你说得对,为旅客服务是咱们铁路局一贯的宗旨。既然咱们目的一致,那咱们就谈谈采购的事吧。余总,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初期打算在几列火车上试一试,这个采购量恐怕不会很大。”
余思雅笑眯眯地说:“庞科长你们的顾虑我可以理解。那你们初步准备采购多少量呢?”
庞科长拿出了他们讨论的时候最小的数字:“各种产品先一样来一千件?”
“这一千件是清河鸭大礼包,还是单独五毛钱的一包呢?”余思雅笑着问道。
庞科长想了想说:“大礼包,余总,你看行吗?”
虽然量少了点,但好歹是个良好的开端,余思雅自然不会拒绝:“当然可以。”
庞科长松了一口气:“那你们这个批发的价格应该比零售的更便宜吧?”
余思雅点头:“对,批发一律是零售的八折。”
庞科长听到这个价格却不满意了:“余厂长,这是不是太贵了一点?我老大远来一趟,你们这便宜点呗,给咱们打个七折吧。”
好家伙,一开口就低一折。余思雅自然不同意:“李厂长,去把我们跟省城火车站的合同拿过来。”
小李赶紧将合同拿了过来,然后又将出货记录一起推到庞科长面前:“庞科长,你看,省城铁路局一个月几十万元的货,都是八折。你这个七折咱们没法做啊。”
庞科长知道省城铁路局卖货的销量很好,但还是被这个数字给震惊了。几十万元的货,那一个月毛利润得好几万甚至上十万去了。
“这么多,能卖完吗?”庞科长将信将疑地问道。
余思雅指着出货记录本:“这总不可能是假的吧。庞科长,你这点货,我都担心你们卖不了几天,就要打电话给咱们,让咱们追加货物。”
要一开始庞科长肯定不信这话,但现在明明白白的出货本就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看来是他低估了这家小厂子的能力,难怪县里的领导都这么重视这个厂子。这厂人虽然少,但效益却不低。
想了两分钟,庞科长犹豫着说道:“余总,这个量咱们可以追加点,但是这个价格你得让咱们一点。我们铁路局老大远跑到你们这里来采购,你不让利说不过去啊,少让点也行,你多少让一点。”
要让了他们,等省铁路局知道了心里怎么想?为了个外省的单位得罪本地的老客户,实属不智。
余思雅自然是不答应的,她跟庞科长讲道理:“庞科长,我这收跟省城铁路局一样的价格,实际上是你们占便宜了。这样吧,你要让也可以,清河鸭大礼包,每袋我再让你两毛钱,三块八一袋,不过你们得自己过来运输,咱们清河鸭养殖场不负责运输。”
两地相距几百公里,在这交通不便的年代,货车得开一整天才能到,还是顺利的情况。庞科长当然不乐意:“你们给省城铁路局就送到门口,到了我们这里怎么就要让咱们自己来提货呢?”
余思雅笑着说:“你们便宜啊。庞科长,一样的价格,卖给你们,包送货上门的话,咱们厂子成本更高,司机师傅的工资,油钱,车子的损耗和占用时间,你说说这一桩桩哪一样不要钱?”
敢情这账算起来还是他占便宜了?
庞科长抬头看着余思雅问道:“余总,我们暂时要的量不多,但做起来了,要得可不少,一个月几十万也不是不可能,你真不让点?”
余思雅坚决不同意,收起了账本和合同:“庞科长,这已经够优惠了。这样吧,你们铁路局不是担心东西不好卖吗?我派两个有销售经验的同志跟你们一块儿去教你们卖,不过你们这次得多进点货,至少装满一车吧,不然我这油钱、人力开销也太大了,你说是不是?而且我还可以跟你保证,如果第一批货在一个月内卖不完的,我们清河鸭无条件回收,这下你总不用担心了吧?”
区区一车货,还有人教他们怎么卖,如果宜市火车站都没法卖完,那这个合作单位也没啥稀奇的了。
可以说,余思雅已经很有诚意了,而且每一点都解决了宜市铁路局开会讨论的忧虑。
庞科长没理由拒绝,终于松了口:“好,我就相信余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