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你们县中开了许多作坊,如今又有这白叠花,每年便是种种白叠花,总该有些收入,再如何,这日子总不会差过从前。”明翁继续宽慰。
话虽这般说,他们酒泉那边今年也有不少农户种植白叠花,结果又如何,他们明家作为酒泉当地的商贾,在当地却收购不得白叠花,反倒还要千里迢迢跑到这常乐县来收购。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那边的农户卖白叠花,价钱便也只能由着买方说了算,价高价低,全凭买方良心。
过些时日,待这些白叠花被转过了一手之后流到市面上,价钱便又很高了。于是那些个五谷不分的读书郎们,便说这差价是被商贾挣了去,作为一介商贾,明翁他们着实冤枉得紧。
待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村人们相继手工回家,白家子弟收完今日最后一批白叠花,回到了他们在这个村中租下的一个院子里歇息。
这个院子乃是他们与里正租来,乃是里正家从前的旧院,院子颇大,屋子也还算齐整,原本院中放了不少柴草杂物,现如今有一些依旧堆在院中,还有一些则被搬去里正家新院,过些时日待他们要走的时候,还得帮人家把东西搬回来。
离家在外诸多不易,尤其是像他们这种不胜富余的小商户,更是要处处节俭,这回这单生意若是能挣一些,待回去后各房各支便都能分到些许钱帛,今年冬天的日子就会比较好过。
明翁几人这时候正在计算今日收得的白叠花,以及这一次钱帛支出。
因为罗用今日送来的那些钱帛,他们这回可以多收一些白叠花回去,因此大伙儿都都很高兴。
除了钱帛,罗用还给他们送了一些白酒熏肉罐头大酱等物什,皆是县中官办作坊自产,不需花钱去买,罗县令送起来也爽快,与他们搬来不少。
眼下正是秋季,天气渐凉胃口渐开,正是要吃肉蓄秋膘的时节,偏他们这地方秋里肉贵,非得等到入冬以后山羊都长出羊绒来了,羊肉的价钱才会下来。明家子弟近来也是十分馋肉,罗用的这些熏肉和肉罐头,来得正是时候。
这天晚上他们开了一罐羊肉罐头,倒了约莫半罐出来,与一些从村民那里换来的各种菜蔬,炖了一大釜杂菜,就着杂面饼子玉米粥,吃得热火朝天。
有那村里的小孩闻着味儿过来,明翁便叫家人与他们也盛一些。像他们这样的商户,较之寻常农家,日子毕竟还是要好过几分,于是并不十分吝啬。
次日清晨,明家人起来做早饭,便有村人与他们送了一些自家的菜蔬过来,放下东西说了两句,匆匆忙忙又下地去了,白叠花价虽高,采摘着实不易,近来他们家家户户都很忙,就连那半大的孩童都要下地干活。
常乐县城这边,罗用他们这一日也是起了一个大早。
吃罢饭,众人便都聚到了县衙后院,今天是收红薯的日子,一早就定下了的。
原本罗用是说看着差不多便能收了,结果很多人都说那般行事太过草率,非要请个道士来看日子选时辰,最后便选在了今日。
罗用看看这一日收红薯倒也合适,于是便同意了。
这时候众人来到县衙后院的这片红薯地,先用镰刀割去红薯藤,将铺满地面的红薯藤卷吧卷吧,用箩筐装起来,搬到院中空地上。
余下这一垄一垄的红薯地,光溜溜地地面,时而能见几根杂草,一窝窝的红薯长在田垄之中,可以看到割过红薯藤之后留下的一个个茬子。
第一个下锄头的人是罗用,一锄头下去,一挖一撬,那一个个红皮的红薯便从田垄之中滚了出来,大的约莫能有瓠瓜大小,小的只有拳头那么大。
这第一窝红薯一挖出来,廊下那些看热闹的人就都不淡定了,说话的时候,那嗓门真是压也压不住,不自觉的一个个便都嚷嚷了起来。
这一窝红薯,一个个长得这般大,足够一家五六口人饱餐一顿。
早前这些红薯刚种下去的时候,他们也都是看到了的,不过就是一根三寸长短的红薯藤,往那地里一插就是了,现如今竟已长成这般大的一窝!
“……”
“还有还有,这一窝格外多些!”
“你看看!那一个最大的,几乎都有陶罐那般大!”
“真是奇了!就是用一条枝蔓插一插,不过三四月,竟能长出这般多!”
“这一窝,可有二十斤?”
“那些昆仑人带来的这个新粮种,着实厉害得很!”
“你看你看,又装了一筐!”
“几窝便能装一担了。”
“哎,你们小心着些,莫要把土里的红薯磕坏咯。”
“哎呦!磕破了磕破了!”
“……”
在一千多年以后的那些艰苦年代,很多人都是吃红薯吃到想吐,因为人口众多粮食稀少,只有这红薯一物最是易得,于是就只好餐餐吃顿顿吃,吃得人胃里只冒酸水,又没有油水补充,又没有米面粮食滋养,真真是苦不堪言。
即便如此,红薯这东西终究还是活人无数,在眼下这个年代,在这个原本没有红薯的公元七世纪,它的出现,简直叫人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