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风骤雨席卷着京都,位于北地的溧水城,稍微显得平静。
时间已经进入到农历六月,也是农忙时分,天气也比前几天更热。耶律楚仁和寨主还没有被捉拿,大周未破沛水,青璃的心里就如悬着一块大石,不一定什么时候会砸下来。
对于此,淳于谙很是淡定,饭要一口一口吃,战事也是,一点一滴,循序渐进,不可能一口吃一个胖子,万一轻松地拿下沛水,己方会怀疑这是耶律楚仁的另一个阴谋。
上次大战之后,大哥莫子归回到凤阳,皇上耶律楚阳派他到北地监督新粮种,这是个好差事,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功绩,没准回到京都马上被提了官职。
或许是因为她的怪病吓到了夫君淳于谙,他已经很少提起军营中的琐事,而青璃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新粮种上,每日里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天气,祈祷风调雨顺,今年有个好年景。
一直到六月初三这天早上,小院里来了人。平阳府上的冯管家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交给青璃一封信,这封信是前天晚上收到的,当时有一只信鸽伤了腿。
冯管家不敢耽搁,昨日一大早卷着包袱皮出发,六月初三早上才到达溧水城,和城北大营的士兵们打听过少将军的住址之后,这才上门送信。
“冯管家,不必客套,坐下喝茶,最近府里没什么大事吧?下人们的下衫可做妥当了?”
于嬷嬷搬来一个小墩子,让冯管家坐下说话,又端来一小盘的糕饼点心,上了茶水。看他匆忙赶路,应该还没有用膳。
冯管家行礼道谢,接过茶水,又忍不住用糕饼垫了肚子,一路匆忙,还真的没来得及吃什么,他不会骑马,坐在马车里速度比较慢,就怕送信慢一步,耽误了大事。
“少夫人,衣衫都已经做好了,穿在身上轻薄透气,都是好料子。”
冯管家指了指自己的衣衫,一脸崇敬,在谁家的府邸也不能给下人们穿的这么好,还让他们自己选料子,这是从来没有的,府上的下人们感念少夫人的恩德,尽职尽责,现在府上没有主子,也没谁偷奸耍滑,都在埋头做事。
听闻府上没有什么要操心的,青璃松一口气,估计公婆还要在莫家村住上一段日子,前几天族人来送甜瓜,说起公婆二人还有爹莫如湖娘刘氏,晚上休闲的时候经常去活动中心找人打牌。
公公淳于老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是打牌那真叫一个烂,新学会的麻将上了瘾,每次都在各种点炮,后来族人来家里门外喊人玩,因为没有淳于老将军,他们谁也不胡牌。
文氏得知后哭笑不得,也加入进去,众人不是大赌博,小打小闹,淳于老将军输的铜板,文氏能赢回来,勉勉强强做到收支平衡。
农忙时分,族人累的恨不得回家就躺下,可他们又觉得无聊,趁着晚上的时候也到活动中心摸几把牌或者看热闹,村里总能抓到两三只夜猫子。
“少夫人,这是老奴在书房门口捡到的,有一只信鸽的翅膀受伤。”
冯管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递给青璃,他没有拆开,不过自家也只有少夫人经常和京都联系,那边有几家铺子,他想到可能是找少夫人回禀情况的。
“恩,冯管家辛苦。”
青璃挑了挑眉,她就说最近一直没收到京都的来信不太正常,原来信鸽受伤,这才没送到溧水城。米栋之事让她有所担忧,水零黎知道她为难,便主动揽下,自告奋勇上书皇上耶律楚阳。
交代一些府上近日的安排,冯管家匆匆离开,如今府上不能没人做主,有时候还有点人情往来,他一刻都不敢耽搁,青璃让于嬷嬷去厨房用油纸袋子包了几块熏鸡肉,炝拌土豆丝做的卷饼,给冯管家带到路上吃。
冯管家一走,城北大营的士兵们来送冰盆,家里没有冰窖,淳于谙每天都会定期采买,托人送回来,上次青璃昏睡把他吓得不轻,现在还没缓过劲,午时定是要回来看一眼才放心。
请士兵们喝了凉茶,青璃让于嬷嬷去厨房取一些吃食,家里现在每天饭食消耗量巨大,还有一些糕饼点心和瓜果,巡逻的士兵们还有很多人在外面等候,总得给他们送一口水喝。
“小姐,老奴再去擀一些面条吧?今儿天热,等少将军从大营回来,做点凉面刚刚好。”
于嬷嬷整理了偏厅,见到青璃点头,这才出门。麦芽嘟嘟嘴,厨艺上她天生就是个榆木疙瘩,总是学不明白,做的太难吃,主要问题是她掌握不好火候。
一大早这天儿就和下火一样,青璃喝了一碗茶水,等一会儿用辣椒做点肉末酱,加黄瓜丝,正好能做凉拌面,吃着凉爽,味道也好。
青璃想到前世吃的凉拌馄饨,也觉得不错,她在空间里用鲜虾仁,几样蔬菜包好,煮熟之后放在灵泉水透一遍,想吃的时候,上面淋着芝麻酱,又香又鲜,那味道才叫一个好。
每逢到了夏日,也是疟疾高发的时节。城北大军后勤的士兵们格外谨慎,每次都按照士兵们的用量,很少有剩余的部分,不然放置一下午,就馊了,吃后容易闹肚子。
每个士兵们的营帐全部发下来驱虫的药粉,还有蚊帐,保证士兵们可以睡一个好觉。有时候驱虫药粉的效力不足,每次打扫从会被无意中扫出去,最后青璃想了一个办法。
听说溧水城产一种叶子,驱蚊效果非常好,她就找了制作蜡烛的作坊寻求合作,里面加了这些药汁,这样士兵们每天晚上点燃蜡烛的时候,自动在驱赶蚊虫,可解决了他们的大烦恼。
青璃眨眨眼,轻叹一口气,发生了这种事,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小雨姐了。她拆开竹筒,看到娟秀的字迹,心中一动,果然是沈冰雨的来信。
米栋在溧水城的所作所为,青璃隐瞒着没有说,她也不是不相信沈冰雨,只是觉得用这种事考验一个人,没有必要。
“小姐,是沈小姐的来信吗?”
麦芽多少知道一些情况,看到自家小姐皱眉,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恩,你去厨房帮着于嬷嬷擀面吧。”
青璃打开信纸定睛一看,第一行就是让她惊讶的消息。她抬头看了一眼麦芽,打发麦芽出门去,她想要一个人静下心来,顺便想想如何应对。
麦芽推出去之后,青璃揉揉发疼的额角,继续看下去。
几天以前,米家联合一些老臣,质疑玉玺是假的。这些老臣没有采取任何过激的行为,而是跪在皇城脚下,要求耶律楚阳给一个说法,他们无法接受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是假皇上,也无法接受被欺骗这么久的事实。
玉玺一事,震惊朝野,连京都的百姓们都在议论。因为一切是百年世家,那个低调的米家发起,所以众人心里猜测,**不离十。
百姓们十分愤怒,尤其是那些激进的学子们,每日都在茶楼里高谈阔论,说话十分难听。京兆尹为避免恶劣影响,派官差抓了不少人,强行镇压,有很多无辜之人惨死在牢狱中。
或许真的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耶律楚阳那边还在沉默,京都的学子们首先闹起来,又因为有人惨死,一时间,民怨升级,百姓们和官府的官差,京城防的士兵们暴力对抗。
看到这里,青璃撇嘴,她还真没听说过百姓们敢和官府对抗的,读书坏了脑子的书生除外,那些人本来就一个心眼。或许是耶律楚阳太过仁慈,才把这些人惯得胆大包天,这种时候,她支持镇压。
嘴皮子有用的话,还要官差干嘛,还要城防军队做什么?优柔寡断的人不适合当皇上,若是耶律楚仁的话,一定会赶在流言散播出去前灭口。
耶律楚阳没给什么反应,也正是他的性格,平心而论,这种皇上可以让人更放心。
米家突然闹事,沈冰雨被软禁起来,因为她和青璃的关系,被告知不得出府门一步。她跑去找族长问清楚,因米栋不在,一切毫无预兆,她始终不能相信,夫君米栋是知情者。
得到米族长的答案之后,沈冰雨心凉了半截,她想到每次青璃来信的时候,米栋在身旁,总是似有若无地问起,而她也没有背着夫君,一五一十实话实话。
想通其中的症结,沈冰雨一夜未眠,她红着眼眶,找到一个婆子,那个婆子负责采买,一次犯错差点被打死,是她救下人。沈冰雨求着婆子给辅国将军夫人,也就是青璃的四婶陈氏送信,言明此事。
就在形势紧张的时候,鲁南王恰到好处地出现,作为皇叔,他和满朝文武验明玉玺为真,一向沉默的云家也从背后站出来,指明米家是耶律楚仁放在京都的探子。
沈冰雨写这封信的时候,她已经跟随米家一众人被下了大狱,皇后娘娘阮冉冉亲自来看过她,并且帮助她带出这封书信,她写这封书信没有别的意思,并不想青璃插手此事。
信上没有说得很详细,不过青璃能想到京都定是处在水深火热中,她不相信百姓们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闹事,多半是耶律楚仁为制造民怨,这次的计划比较仓促,若是耶律楚仁掌握京都的城防,或许大周的皇位再一次易主。
云家的态度真是比较暧昧,开始米家站出来的时候,云家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到鲁南王出现,云家也来个雪中送炭,顺便给米家扎了一刀。
云家家主真是一个精明的老狐狸,难怪一直屹立不倒,时机抓得恰到好处。
一场风波慢慢地过去,京都又恢复正常。耶律楚阳却多了一件心事,玉玺的真假他再清楚不过,大周皇族只有皇叔鲁南王能帮助他,若是鲁南王也有谋反的心思,众叛亲离。
青璃叹一口气,米家也不傻,肯定会给自己脱罪,说是受到奸人的挑拨,只要不承认和耶律楚仁有瓜葛,就不算证据确凿,最多被小惩大诫。
青璃想了想,走到内室,对着铜镜擦涂抹了一点保湿的花露,轻轻地在脸上拍了拍,她到灶间喊了麦芽,让于嬷嬷留下看家。
水零黎有了身孕之后,不适合住在客栈,她半夜总是折腾,周围的客人们很是不满,于是,就被客栈的掌柜“请”了出去。
因为此事,水零黎很是不平,差点跑去拆客栈,可她还算讲点道理,知道是自己理亏,最后摸摸鼻子,让夫君白若尘找了一所精致的小宅院。
溧水城毕竟是曾经是大秦的地盘,百姓们对大周的官员没有概念,也不买账,就好比京兆尹他管不到溧水城的事。
有了宅院确实方便一些,米栋这个昏迷不醒的人,也被从城北大营移动到了白若尘的临时居所,方便白可心研究金蚕蛊的解法。
快到午时,街边的百姓不多,青璃打着一把油纸伞遮阳,有一段日子没有出门走动,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开阔了。街边还有很多没离开的小摊贩,卖着新鲜的果子。
青璃让麦芽从杂货铺子买了一个编织精美的竹筐,又在小贩的摊位前挑选几样水灵灵的果子。竹筐的手柄旁边,挤着一个绸缎做的丝带。
“小姐,您还别说,这样装饰还怪好看的。”
麦芽拎着果篮,一脸欣喜,白夫人有了身孕之后最是喜欢吃果子,这样送过去,投其所好。
溧水城自从被大周占领之后,一部分曾经在这边生活的大周人纷纷返回平阳以南,一部分房屋空置下来,价钱比较合理。白若尘他们不打算长期居住,就找众人赁了一个精致的二进小院,离青璃家很近,走路只需要一刻钟。
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水零黎变得很懒散,她在树荫下放置一个小榻,平日躺在上面,从溧水城请了两个婆子贴身伺候,给她端茶递水。
青璃来到小院的时候,水零黎正在迷糊着,听下人回禀,这才眯了眯眼,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喏,你看看这个。”
青璃没有客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把沈冰雨写来的信递给水零黎,问道,“现在怎么办好?米家真是棘手。”
“谁说不是呢。唉。”
水零黎立刻精神了一些,她正了正面色,开始认真看信,不是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树荫下,只有太阳斑驳的影子,偶尔清风吹过,院子里满是花香。这个院子不大,亭台楼阁,修建得极其精致,听闻主人也是大周南边人士,喜好的风格自然和北的大气厚重不同。
片刻之后,听到动静的白若尘和白可心兄妹纷纷前来,有下人在树荫下摆放一个小几,小几上茶壶茶碗俱全,还有一盘已经洗好切片的果盘。
“青璃,小谙谙怎么没来?”
白若尘左看右看,没发现淳于谙的踪迹,他用手把玩着折扇,眯着眼睛笑道,“前几天你昏睡,可把他吓得不轻。”
每次见到几人,都要有这话作为开场白,青璃无奈地摊手,以后她一定会克制,绝对不逞能,虽然耗干精神力之后,武功有所进益,但是后遗症强大,她现在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具备保护自己的本领。
“他在大营。”
淳于谙每日里起早贪黑,最近城北大营新兵在排练阵型,似乎已经和北堂谚的军队联系好了,随时准备夹击攻打沛水。现在青璃只关注后方之事,一些隐秘的军情她闭口不谈。虽说叛徒是米栋,但是有很多消息都是从她这传出去的。
“米栋醒了。”
白可心低着头,手里把玩一个瓷瓶,她的声音清冷,不包含任何喜怒哀乐等情绪。她似乎很讨厌太阳,找了一处最阴凉的地方坐过去,几日不见,青璃见白可心脸上有不正常的苍白。
一句话,立刻吸引了几人注意,连水零黎都放下手中的信,追问道,“醒了是什么意思,解蛊了?”
青璃和白若尘也有此类的疑问,三人齐齐的转头,往白可心的方向看过去。
“没有,解蛊几乎不可能。”
异族的宝贝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解开,必须用施蛊人的心头血,否则只能解开一半,例如现在米栋虽然醒过来,可他不记得自己是谁,对自己做过什么一无所知。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