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漆黑,周围是一片白雪茫茫,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孤单地在小路上穿梭着。
青璃坐在马车内,用羽绒被裹紧了全身,只露出头来。马车里虽然有炭盆,仍旧四处钻风,若不是为了来极乐山庄这种诡异的地方,她绝对不会选择这种中看不中用的马车。
于嬷嬷享受一番之后,把荷包放在小几上,一脸气愤,“小姐,您是不知道,那极乐山庄就是个坑人的地儿,老奴什么都没干,就花了一千三百两银子,还不如去抢!”
说是享受,主要是见世面,以前还真不晓得有这样另类的地方,光是那个金銮殿,就能被挂个造反的名头,这么多人去,为什么没有向官府举报?
“于嬷嬷,你倒是说啊,你都享受到什么了?”
麦芽睁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于嬷嬷,等待后续内容。她就是想知道,那个极乐山庄是不是真和媚娘信上说的那么邪乎。
“享受?”
想到青稞那个妖人,于嬷嬷差点气歪了鼻子,她翻了一个白眼,对着自家小姐告状,“小姐,下次老奴可不去了,那里一个卖笑的,房间里都有博古架,上面摆放的都是珍品,有这么多银子,还用接客?”
“这是重点吗?”
青璃满脸黑线,去一次就花费了一千多两银子,还想有下次?于嬷嬷总号称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实际上也是个财迷,张口闭口都是银子。
“于嬷嬷,你赶紧和我们说说极乐山庄啊,那个青稞长什么样?”
接客一次就要五百两银子,麦芽更想知道对方的长相是不是顶好的。
“切,那妖人长相马马虎虎,口气倒是不小,想要和咱们小姐比美。”
于嬷嬷撇嘴,真是一段不美好的回忆,那妖人一直说她这个那个,什么唇厚,龅牙,哪有的事?于嬷嬷找麦芽借了一面小铜镜,借着油灯,对着铜镜龇牙咧嘴,牙齿不算整齐,可也不是龅牙啊!
马车一路颠簸,青璃困乏,她闭目养神,到今天为止,平阳的琐事应该都处理妥当,她打算明后天回到凤阳去,怕小弟子喜等得着急,她答应带着小弟到山上打猎。
“咳咳,那个极乐山庄真是气派,比护国将军府的院落还大,窗户都是琉璃制成,得花多少银子啊!”
于嬷嬷见自家小姐和麦芽打不起精神,本来想卖关子也忍不住了,把里面的情况一一叙述一遍,洗浴的水是天然的温泉,还能享受按摩,都是有钱人才去起的地方。
麦芽刚开始兴致勃勃,听了几句,都是于嬷嬷在吹嘘有多奢华,就没了兴趣,认为这种地方很俗气,多亏自家小姐没去,没的辱没了身份。
夜晚比白天更加严寒,青璃脱下鞋子,把脚放到车凳上,一起裹到被子里,她的身子跟随马车摇摇晃晃。
马车在路上磕磕绊绊,行驶了一个时辰,这才到达一条笔直的官道,从这里过去,约莫一刻多钟,就能看到城北大营,是平阳城一条重要的主干道。
“小姐,前面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好像是车轮子坏了。”
官道上一片白色,远处有一个巨大的黑点。迎着冷风,车夫放缓了赶车的速度,等到快要的靠近的时候,对方也看到了这边的马车,一个穿着青色绸缎小袄的圆脸丫鬟对着这边招手,“停车,快停车!”
“恩?到了?”
马车突然停下,在雪里打滑,青璃被颠簸得差点撞到前方小几,小几上的蜡烛被突来的风熄灭,只剩下一盏昏暗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小火苗。
“小姐,还有一会儿呢,咱们现在到了官道,前面不远就是城北大营。”
于嬷嬷欠了欠身,正要掀着帘子对车夫说几句,外面传来几声清脆的女声,“敢问车内何人?我们家夫人乘坐的马车损坏,不知可否捎带我们一程?”
对方一定看自家有两辆马车,才提出要求,青璃揉揉眼,慵懒地道,“于嬷嬷,你下去看看,对方几个人,要是说话客气,捎带一下也没什么,若是那蛮横的,不用理会就是。”
这年头做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又不是荒郊野外,前面不远就能看到人家,到时候找个车夫也不难,车里那个娇滴滴的夫人不愿意下车步行,那么就自己等着吧,别总是觉得比人帮忙理所当然。
冷风一吹,于嬷嬷差点成了透心凉,这种时候就想回去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马上要到地方了,半路还出来个倒霉蛋,她有些不耐烦,对着青衣丫鬟说话也没好气,“你们几个人啊,马车小,装不下太多人。”
“你这婆子,你什么态度啊?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你知道我们家夫人谁吗?”
青衣丫鬟好声好气,觉得自己降低身份这样请求,对方还拿乔,自家夫人可是平阳知府夫人,在平阳有几个比夫人大的?看对方的马车,车顶上镶嵌一圈粗俗的珍珠,定是个充满铜臭味的商户,这么好的机会能结实自家夫人,真真是有眼无珠。
“你们家夫人谁,关我屁事啊?”
本来天就冷,于嬷嬷又在极乐山庄受了点气,现在浑身正不痛快,遇见这么个不遵守礼仪的丫鬟,点燃她心中的怒火,她怒道,“你一个丫鬟真真无礼,这就是求人的态度?”
“你这老婆子才拿乔呢,我们夫人选中你家马车,是给你们颜面!”
青衣丫鬟遇见的人都对她很礼遇,第一次遇见于嬷嬷这种强横人,立刻反唇相讥,“得罪我们夫人,还想在平阳混?”
青璃本来不愿意出来,这种事情交给于嬷嬷搞定就好,第一次有人对说这样的话。于嬷嬷是代表她,这么说她不能在平阳混了?
“小姐。”
于嬷嬷见自家小姐下了马车,立刻走到青璃面前,搀扶着,对着丫鬟努努嘴,做了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您是……您是莫小姐?”
看到马车下来的人,青衣丫鬟顿时蔫了,她用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巴掌,委屈道,“莫小姐,实在不知道能遇上您,我们夫人去玉塔寺上香,回来就一直流眼泪,刚突然晕过去,屋漏偏逢连夜雨,马车也坏在了路上。”
“你认识本小姐?”
青璃刚想给这个口出狂言的丫鬟一个教训,听到此番说词,有些不确定地道,“可是知府夫人?”
刺骨的寒风割着人的脸颊,麦芽从马车上取来披风,披在自家小姐身上,沉默地站在一边。
“是我们夫人,您应该知道我们小姐的事,夫人度日如年,夜夜不得安睡。”
青衣丫鬟下手狠,脸颊肿起一大块,说起知府夫人的情况,哭哭啼啼道,“莫小姐,奴婢不敢欺骗您,我们夫人正在马车上昏迷着,秋菊已经回去找马车来接应了,天寒地冻,还不知道到没到府上。”
青璃有心训斥丫鬟几句,终究没开口,丫鬟自我惩罚,又说明了情况,而且碰到的还是熟人,是春儿姐的娘亲,青璃没有见过对方,听赵晚春身边丫鬟冬梅私下里唠叨过,赵夫人是个和善性子,每年都会布施一些粮米给穷苦百姓。
“小璃,是小璃吗?”
马车里,传来微弱的声音,一个老婆子赶紧打开马车的车窗,朗声道,“是夫人醒了,莫小姐,您能到马车上来吗?我们夫人现在下车不方便,真是失礼。”
从赵晚春那里算,对方是青璃的长辈,所以她没有犹豫,上了马车。赵家的马车宽大,内里奢华,车壁上有精细雕刻,红木小几,地上铺着一层灰色的皮毛,青璃一脚踩上去,松软的。
知府夫人平躺在一侧的车凳上,见到青璃进来之后,对着青璃点点头,她的眉眼看起来很憔悴,嘴唇也略显苍白,一副大病的模样。
“您怎么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啊?天太冷了。”
婆子上了热茶,青璃接过之后,客气几句,其实她也不晓得和赵夫人说什么,共同的话题只有赵晚春,得知春儿姐和北堂谚私奔之后,提起这茬,等于在对方的心口扎刀。
“小璃,我知道你,春儿经常说起你,你是个命好的。”
赵夫人没有直接回答,她淡淡一笑,眉眼柔和,看上去不显得苍老,油灯的照射下,让她的脸上多了一些少女的红晕,“春儿在京都的那段日子,多亏有你照应,我们本家,指望不上,赵晚晴心狠手辣,你春儿姐也很为难,你不要怪她。”
都是好久之前的事,青璃选择性忘记,如今赵晚晴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现在提当年之事,意义不大,但是从赵夫人侧面的言谈中,青璃肯定一件事,当时她看到春儿姐和北堂谚在树下,二人也应该见到了她。
亲堂妹都可以被灭口,她却被留下来,青璃觉得,也不怪赵晚春隐瞒,涉及到名节,每个女子都会很谨慎,特别是北堂谚还有特殊的身份。
“夫人,您去玉塔寺上香吗?这样的冷天,坐滑竿上去容易染上风寒。”
玉塔寺,青璃不想再去第二次,那里的禅室竟然有密道,因为密道她才被变态宇文鲲抓去,所以她不相信那里的和尚会一点不知情,没准就是同伙,为了查这条线索,淳于魔头隐卫组织里有个倒霉蛋被派去,剃度出家,变成了玉塔寺的卧底。
已经有一段日子,那人也没传回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提起玉塔寺,青璃心里就会很奇怪。
“唉,你应该知道春儿的事了吧。”
赵夫人叹了一口气,青璃在北地有名望,随便拉出来一个百姓都知道,她在后宅里,也经常听说青璃的善举,很是赞赏,对方是淳于谙的未婚妻,不可能一点战事都不知情,大秦将领北堂谚和自家春儿私奔的事情,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春儿平日里很是乖巧,冰雪聪明,心地也好,谁也想不到在亲事上这么难,眼瞅到了二十还没有嫁出去,定亲总是找各种理由推拒,有一次甚至不惜残害自己的身子反抗,赵夫人抹着眼泪,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就是偏疼了些,想着尽量让女儿满意,不然二人没法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