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语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接下。
“西王母庙内,有两个年轻人,天赋和心性均为上乘。”宋雀望向宁奕,柔和道:“吾妻对我说过,这两人名为沈语,余容,前者性情激烈,心性不够,后者事事深思,太过求稳,两人相辅反倒极佳,只可惜西王母庙只能选一位小庙主……沈语不曾踏足过东境长城内的大隋,也不了解你的为人。”
宁奕摇了摇头,认真道:“大客卿,我能理解的……辜圣主的伤,北境会议的比斗,某种意义上也确实因我而起。”
宋雀平静道:“一码事归一码事,这笔账以后灵山会慢慢去跟天都李白蛟算。伊人是受害者,沉渊又何尝不是?”
宁奕诚恳道:“过两日,我会再送一枚竹简到客卿山。”
宋雀笑着伸出一只手,按了按宁奕肩头,“赠简的事情不必急,凝聚竹简需要耗费大量心力吧?以你如今的境界,也不是轻松便可捏造一枚饱含生机的竹简……正好我要去一趟‘西王母庙’,你好好休息,把缺损的‘生机’重修回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宁奕无奈道:“那枚竹简,大客卿轻轻松松就转手送别人了?”
宋雀笑着传音了一句话。
宁奕听完之后神情凝重起来。
“不多说了,这几日卦测生异,瑶池恐有事变。”宋雀望向瀑布那边,云雀还沉浸在自己传授的静心法门之中,他嘱咐道:“
你平日无事,随时可来客卿山,指导佛子修行,天都使团的谈判本来由我负责指导佛子,云雀对于交接事宜也不清楚……既然我临时有事,那么便由你和净莲负责好了。”
宁奕双眼瞪大。
什么?
自己负责“指点”云雀?
佛子即位,使团求见,本来是佛子与云洵之间的“谈判”,因为云雀不谙世事的缘故,宋雀大人从旁指点,这也是一开始自己来客卿山求见的原因……宋雀的态度,就决定了这场谈判的结局。
而现在,则是轮到了自己和宋净莲。
裴丫头的神情有些精彩,她望向宁奕,眼中写满了对宁某人的鄙夷……关于宋净莲和宁奕在小莲花山的对话,她一字不落的听全了,这俩人在政治立场上的态度是出奇的一致。
这场谈判的结局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只不过宁奕和宋净莲,对于天都和太子,从来就没怀揣好意。
“如果能够亲自干预到这场谈判的话……我可以获得更多的东西。”宁奕的神情变幻再三,他本来不想以私人名义干涉天都使团的谈判,原因就是律宗金易的排外,以及这场巨大博弈中的定位,如果自己真的有机会坐上棋盘的对座,那么情况就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
……
春来燕回。
檐上雀鸣。
天都城久未放晴的天空,经历了连续好几日大雨的洗刷,变得明澈如镜,云丝稀疏。
李白蛟独坐在自在湖的红亭里,看着红鲤摇曳,他的坐姿谨慎而又端庄,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君王”,仍然像是几十年来天都城内束手束脚的臣子,肩头收窄,尚未挺胸。
有些人生来是霸王之相,举手投足,挥斥方遒。
李白蛟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很可惜他不是。
他年幼无知的时候曾经学过,学父亲一样练拳修行,在院子里凿地龙,走拳桩,打铜人,练通背,挥汗如雨,咬牙坚持。
然而在天都皇城内拜了袁淳先生为师之后,他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
他越是模仿父亲,越是知道自己跟父亲的“差距”。
那些东西,自己生下来没有,就是没有。
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更何况,这世上有些东西,当你需要依靠“坚持”才能维系的时候,就应该及时回头。
所以他回头了,放弃了做一个父皇那样的“霸王”。
他仍然在修行,但绝不会像儿时那样走桩苦练,莲花阁从西海蓬莱买了许多丹药,延年益寿,增进修为……他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是活下去。
在天都皇城内活下去。
李白蛟前半段的人生,都是阴天,他要活下去,才能等到属于自己的晴天。
现在是了。
在自在湖里看着波光粼粼,这片湖面倒映出的整座天下都是他的。
“太子殿下。”
亭外响起海公公的声音。
“有一封神念传讯……从东土那里传来的。”
“是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