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也听说,那谢家大奶奶对她步步紧逼,谢姑娘亦先不义于她。”赵锦之深吸了口气,还是不自觉地为燕然辩白。
“自然,三娘确实在谢家受了诸多偏颇,可你别忘了,谢家还养了她整整十年呢。其中报复的缘由和动机我管不着,也没必要解释。我只是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她的手段。且不说这些情仇错综复杂的,这片邗沟在年初失过事,三艘满载着官盐和银两的官船被劫,船上百八十个押送衙役全部丧命,当时此事震动朝野,此后才调换了原先的盐运使,换了程稽业过来彻查盐务。外人皆道此事是由我清风堂所为,实则并非如此。从清风堂从原先江湖中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到现如今贩私贩得名噪一时,翻了多少条官船,截了多少次运车,这其中燕然才是始作俑者,她在长安之时便利用飞鸽将远在扬州的一整片盐务都控制地死死的,她早已有这野心要将两淮这片富庶之地的钱财都收进囊中。”
听着安陵云淡风轻的话,赵锦之想到之前刘长瑢的不速之访,原来刘长瑢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那时赵锦之还以为是刘长瑢的记恨才故意栽赃给燕然。
一时得知的信息太多,赵锦之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她甚至以为听的是他人的故事。
半晌,赵锦之才嗫嚅着说:“可……贩私不是死罪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陵笑了笑,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三娘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便尽我所能帮她罢了。”
赵锦之迷惘地望着银带一般的河水,她抱着膝盖缓缓蹲了下来:“但你究竟为何要将这些都告诉我?”
“我说了,我不过想让你看清楚三娘,她并非你所认识的那个身份单纯的酒楼掌柜,她有野心且果决狠毒,三娘对待人性命如同草芥的冷漠,亦曾让我觉得陌生。她做这一切,似乎有着不可昭世的目的,我们相识五年余,她有许多事甚至连我都不知道。三娘是个不可捉摸之人。”安陵淡淡地说着,“这些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赵锦之咬着唇哼笑了一声:“或许你对她已有不满了罢?我还记得当日在三河镇与你初次见面时,你说我与某个人很像的那些话,不过是想让我与燕然生出嫌隙罢了。而今又是如此,你与燕然,我自然更愿意相信她。”说着,赵锦之转过头,表情镇定地盯着安陵,似乎完全没有将她方才的那些话放在心上,“至于你今日说过的这些,我会记着,但我更会在回去之后亲口问问燕然,不然你今日说的对我而言不过只是不能信任的耳边风。”
听完,安陵兀自笑了出来,赞许似的点了点头:“你倒是令我刮目相看,只是你怕是暂时没有这个机会了。”
赵锦之神色一凛,自知中了安陵圈套,只是还没等反应过来,头上便遭了重击,眼前一抹黑,便失去了知觉。
一直躲在灌木丛中的俞莘子看得朦朦胧胧,隔得太远又听不清,只依稀听到什么“贩私”、“三娘”、“清风堂”什么的,正打着哈欠抱怨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出来时,却眼见着一个黑影将赵锦之一棒子打了晕,这才倏然清醒过来。
安陵率先转了身,朝着俞莘子藏身之处走来,而身后那个黑衣大汉将软成一滩泥的赵锦之的手脚都缚了,装进个麻袋中,便也扛着跟在安陵身后走来。
俞莘子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个劲儿往底下缩,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明明是如同神仙一般的人,为何会作出这等不齿的事?她装了赵锦之却要作甚?
安陵走到十步开外才停了下来,俞莘子小心翼翼地一抬头,谁曾料想竟直直撞上了安陵的眼睛。
糟糕,果然被发现了。
俞莘子浑身一颤,正当她准备撒腿就跑的时候,安陵冲她微微笑了笑,背着月光,她眼角的一点朱砂仿佛愈发柔亮。这一笑让俞莘子看得发傻,她似乎从来没这般温柔地冲自己微笑过。
随即,安陵便仿若没有看见俞莘子一般转身走开了。
俞莘子觉得浑身的气力都没了,她一下瘫坐到了地上,才发觉手心里全是冷汗。
燕然一走进明玉轩的大门,便看到俞莘子一个人魂不守舍地坐在小池边,手中的馒头已经被捏成一张薄薄的饼。
“莘子?你一个人干嘛呢?你的锦姐姐呢?”燕然随口问道。
熟料俞莘子竟如梦初醒一般,听到燕然的声音便一下跳了起来,馒头没捏住,掉进了水里,引来哗啦啦一片锦鲤抢食。
燕然笑道:“怎么了?见到我跟见到了鬼似的。”
俞莘子艰涩地开口:“没,没有。”
燕然并未与她深究,便顾自往里走去。
俞莘子一咬牙,准备将昨夜骇人听闻的一幕说与燕然:“燕……燕掌柜,昨日锦姐姐她……”
只是没等俞莘子说完,一声朗笑便从明玉轩门外传来。
“燕老板呐,老夫一大早便不请自来,可不知有没有扰了燕老板清净?”
话音刚落,兴致甚好的程稽业便大步迈入了明玉轩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