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婆婆年轻时候便被丈夫抛弃,唯一的儿子随了她的姓,好不容易拉扯大娶妻生子,年纪轻轻就客死他乡,当时怀孕八个月的妻子接到丈夫的死讯,一时受惊,生下沈放后便跟着丈夫去了,只留下一个早产的儿子,也就是沈放。
老人家的前半辈子过于坎坷,郭湛安不愿亲手把老人家的后半辈子整得不顺遂,便打定主意,沈放这人起码有五六年不能用了,等贾欢回来后交给贾欢好好□□一二,再另作打算。
另一边,霍玉回到房间后,低着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最后才打起勇气,凑到孙老身边,小声问:“爷爷,能借我点银子么?”
孙老上了年纪,有些耳背,没有听清霍玉在讲什么,便放下笔,转身看他,问道:“玉儿,你说什么?”
霍玉生怕被郭湛安听见了,再凑近一些,依旧低声问孙老:“爷爷,我想问你借点银子用。”
孙老又问他:“借银子做什么?”
霍玉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孙老见状,逼问他:“到底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不能收的?”
霍玉只好把砚台的事情说了,末了补充道:“爷爷,这钱我不是乱花的,等我长大了挣钱了,我一定还给您!”
孙老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欣慰的是霍玉知恩图报,担忧的是霍玉对银钱一事太过无知,这以后可怎么办?
于是,他细细地给霍玉分析道:“这砚台也不是都那么贵的,首先就是要看产地。那个掌柜说是龙尾砚,可不一定就是龙尾溪那边的,所以呢,我们接着要看这砚台的质地……”
孙老平生两大爱好,其中一个便是收集名砚,只可惜他就是个普通的账房先生,后来又在土匪寨子了生活了几十年,只接触过三四方名砚,可这依旧不能打消他对砚台的钟爱。
被孙老教育了半天,霍玉总算是明白了,这掌柜口中的龙尾砚,不一定就值那么多钱。
看到霍玉似懂非懂的样子,孙老略略放心了——玉儿该不会再问自己借钱买砚台去了。
可没等他放心多久,霍玉又说:“爷爷,要不你陪我去好不好?”
得,这小家伙还没歇了这念头呢!
孙老决定采用拖字诀:“今天太晚了,而且就要过年了,等过完年,爷爷再陪你去好不好?”
霍玉有些不情愿,可自己手头上没钱,只能答应孙老,等过完年再去永安府买砚台回来送给郭湛安。
这是郭湛安第一个不在郭府过的年,他十分看重,连带着县衙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准备过年,声势浩大。
狄婉言的排位带不走,留在郭家,因此,郭湛安只能对着京城的方向跪拜磕头,奉上香烛,权当是祭拜母亲。
厨房里早早就烧开了热水,羊肉去皮去腥后,留骨放上姜片一并在水中煮熟了,在撩起来放一旁留用。
皮冻剁成方丁小块,码成一个小塔形状先送到餐桌上,以供郭湛安等人先用。
莴苣洗净后,拔掉叶子,留下茎块切成丝,去水里过一遍,沥干后,与海蜇丝拌在一起,加上麻油香醋,又是一道凉菜。
猪油融了,里头的活鱼还新鲜着,去鳞后下锅煮熟,再浇上热油,放上青白相见的葱丝,跟着端到桌上。
平菇洗净后,放到水中煮熟,随后加入之前煮好的羊腿骨,放在砂锅当中,摆在炉灶上用小火焖煮。
另有白切鸡、酱鸭舌诸多菜色,不一一赘述,接连送到前面的餐桌上。
霍玉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过这段时间他跟着郭湛安,总算是把从小在山寨中养成的习惯给改了,先吃了一点凉菜,等其余热菜都上桌了,三个人才拿起筷子,热热闹闹吃了起来——要不然,按照霍玉以前的习惯,哪盘菜上来就先吃哪盘,等最后一盘菜上来了,这桌子上从头到尾就只有一盘菜!
因是过年,孙老没有太拘束霍玉,后者得以分到小小一杯桃花酒。几口下肚,霍玉脸上红得厉害,整个人也是醉醺醺的。他还惦记着要去厨房门后跳三跳,说什么都不肯先回房睡。
倒是孙老,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不能熬夜,给霍玉塞了个红包后,就先回屋睡觉去了。
霍玉整个人靠着郭湛安,后者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着菜,间或夹一筷子羊肉到霍玉碗中,霍玉双手捧着碗,整张脸都快埋进碗里了,一边吃着羊肉,一边还含含糊糊地说着醉话。
郭湛安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霍玉:“喏,给你的。”
霍玉接过,捏了捏,仗着酒醉胆大说道:“哥哥好小气,就给我几张纸。”
郭湛安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我小气?那你还给我。”
“别别别,哥哥送我的,什么都好。”霍玉把红包仔细放好,整个人都快跌进郭湛安怀中了,红着一张脸说,“哥哥,哥哥等会叫我、叫我起来跳三跳好不好?”
郭湛安哭笑不得,起身抱起人往里走,转念一想,孙老已经睡下,这霍玉万一半夜发起酒疯来,他一个老人家怎么治得住?
于是换了个方向,把霍玉抱进自己房中,把人放到一旁的榻上。
屋子里暖暖的,倒不怕霍玉着凉。郭湛安替霍玉脱了鞋子与外衣,盖上棉被,自己则吹灭蜡烛,又重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