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她在,有她的“预知”能力在,必能让楚家趋吉避凶,再上一层楼。
届时,她就会越过楚青辞,得到国公府里所有人的看重……楚青辞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又怎么跟她相比!
楚青语挺直了腰板,屏息等待着楚太夫人的反应。
楚太夫人沉默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盅,在白瓷茶盅的浮纹上微微地摩挲了一下,似乎在沉吟思索着。
宴息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那窗外的树枝摇曳声、雀鸟扑扇声、婆子的吆喝声间或着传来,反而衬得四周越发宁静。
角落里点着缕缕檀香,弥漫漂浮在空气中,与淡淡的茶香混合在一起,不知为何,楚青语觉得空气有些沉闷。
“我知道了。”
好一会儿,楚太夫人终于说话了,却只给了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楚青语又等了片刻,以为楚太夫人还会再说什么,却没想到等来的不过又是一阵沉默。
楚青语捏了捏拳,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还是又开口道:“祖母,孙女有一事相求,还请祖母让孙女前往秋猎……在孙女的梦里,菩萨说,这次秋猎会发生很重要的事,和楚家的将来息息相关。我……但我现在不能说,求祖母让我去。”
“祖母……”
“这事容我好好想想,你下去吧。”楚太夫人淡淡地打发了楚青语,那平静的神态与语气让楚青语委实看不出端倪。
楚青语看着楚太夫人欲言又止,还想再说几句,但是两世为人,她知道自己祖母的性子,一贯是深思熟虑,说一不二。
祖母既然说了,就一定会考虑清楚的。
“祖母,那孙女就先告退了。”楚青语站起身来,忍着膝盖上的酸痛,端庄优雅地行了礼,然后就转身朝门帘的方向走去。
她的眸子里掠过一道势在必得的锐芒。
这次的秋猎她必须要去,在她的记忆里,安平长公主会葬身在西苑猎宫,要是她能救下安平的话,一定能赢得封炎的感激,进而一步步地让封炎信任她,封炎会知道她才是唯一一个配得上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楚青语挺直纤细的腰板,从容不迫地退了出去。
楚太夫人怔怔地看着方才楚青语下跪的地方,嘴角若有所思地抿在了一起,一片落叶忽地随风飘进了宴息间里,打着转儿慢悠悠地落下,一圈接着一圈……
这时,俞嬷嬷带着一个小丫鬟一前一后地打帘进来了,屈膝禀道:“太夫人,端木四姑娘来了。”
楚太夫人精神一振,抬眼朝那个小丫鬟看去,心情一下子就好了,眸中流露出几分笑意,让她的神情都变得柔和起来,道:“快把端木四姑娘领进来吧。”
屋子里的空气随着楚太夫人的浅笑而变得轻快了不少。
小丫鬟立刻出去领人,楚太夫人看着俞嬷嬷玩笑地说了一句:“阿梅,看到绯儿,真像是见到了辞姐儿,只是这小姑娘比辞姐儿活泼多了……”
说着,楚太夫人的语气中就带上了一丝感慨与思念。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端木绯就跟着刚才那个小丫鬟进来了,正好听到了后半句,不由怔了怔,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
从前的楚青辞是楚家的嫡长女,是长姐,处处都要以身作则,才能成为弟妹们的表率,成为祖父母的骄傲,再加上她自出生起身子就弱,心疾缠身,所以很多时候,她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养。
而现在,她是端木绯了。
端木绯上有长姐宠着,琴棋书画等等的这些东西又是她本来就精通的,端木纭一向纵着她,她每天只要过得高兴就好,这一年多来,小日子是过得越来越懒散和肆意了。
这样的日子挺好的,她自己是非常满意。
端木绯弯了弯花瓣般的小嘴,笑得十分可爱,上前给楚太夫人行了礼。
接着,她就双手奉上了一本佛经,笑眯眯地说道:“楚太夫人,这是我抄好的佛经。”
楚太夫人怔了怔,面露动容之色地接过了那本佛经,俞嬷嬷也有些惊讶地看着端木绯。
九天前,端木绯来拜访楚太夫人的时候,注意到楚太夫人的右手腕有些不利索,就问了一句。
当时,俞嬷嬷心想端木绯也许可以帮着劝劝楚太夫人,就故意出声劝楚太夫人既然手腕不适,就别再抄佛经了。端木绯当下就主动提出要帮楚太夫人抄佛经。
没想到她真的抄了,而且这么快就抄好了。
端木绯笑着又道:“楚太夫人,正好赶得上十月初五的达摩祖师圣诞。”
楚太夫人缓缓地打开了端木绯抄的佛经,惊讶地眉头一挑。
已经装订成册的宣纸上淡淡的墨香迎面扑来,纸上的簪花小楷圆劲秀逸,无论是用笔还是字体的结构都是说不出的清秀平和,娴雅婉丽。
这手字没个十年功夫也练不出来。
“绯儿,你这手字写得不错。”楚太夫人不禁赞了一句,看着端木绯的眼神愈发柔和,没想到端木绯不仅擅琴棋,字写得也好,好字要靠练出来,这说明这小丫头耐得下性子。
楚太夫人心里暗暗叹息:安平长公主倒是好眼光,真是捡到宝了。
俞嬷嬷听着也有些意外,楚太夫人写得一手好字,能得她赞一句“不错”那可不容易。这国公府里的几位公子姑娘,也就过世的大姑娘得过楚太夫人的夸奖而已。
得了祖母的夸奖,端木绯笑得眉眼弯如月牙,故意用俏皮的口吻说道:“那下次您要抄佛经的时候,也记得找我啊。”
她心里雀跃不已:以前每逢佛诞节、盂兰节之类的佛教节日,她都会帮着祖母抄佛经。祖母就会如现在这般夸奖她。
楚太夫人被她逗笑了,连声道:“好好好,下次还找你。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送你些字帖,你可要收下才行。”
端木绯立刻露出一副“您怎么知道我就想要字帖”的模样,逗得楚太夫人笑声愈发响亮了……
她爽朗的笑声若隐若现地传到了屋外,令得外头服侍的奴婢都是暗暗惊讶。
庭院里,秋风飒飒,透着一股凉意,但是屋子里却仿佛春光灿烂般。
十月渐渐进入了中旬,天气愈发清冷,十月十二日,御驾启程前往西苑猎宫。
这次秋猎,端木绯除了霜纨以外,把两匹小马驹也都一起带上了,再加上又多了端木纭,端木家的队伍比去年壮大了不少。
虽然不是第一次去秋猎了,但是能够与姐姐一起外出,端木绯还是兴致勃勃。
随御驾出了西城门后,她就骑上了霜纨与端木纭一起不疾不徐地跟随在车队中。马蹄飞扬时,端木绯的心情彷如鸟儿展翅般飞翔了起来,颇有种策马啸西风的豪迈。
两匹小马驹紧紧地跟随在霜纨身后撒腿奔跑着,难得出门踏秋,小马驹欢快极了,好奇的眼睛不时地朝四周张望着。
忽然间,乌夜发出一阵欢喜的嘶鸣声,撒腿跑到一匹红马身旁,绕着红马和马上的人转了大半圈,似乎在打招呼一般。
相比较乌夜的欢喜,马上的君然就像是被抛弃的怨妇一般,可怜兮兮的。
“端木四姑娘,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君然哀怨地看着端木绯,俊朗的五官皱在了一起。
她?!端木绯傻了,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她什么也没做啊!
端木绯那张无辜的小脸顿时刺激了君然,君然出声质问道:“我的乌夜怎么会在你这里?”君然的表情看着越发幽怨了,就差没哭出来。
本来君然与封炎约好了九月下旬时去带乌夜回简王府的,数着日子盼了又盼,做梦都想着小马驹,结果封炎义正言辞地告诉他,离开母马太早对小马驹不好,愣是把时间挪到小马驹一岁以后,原本君然还真信了,结果却看到他家的乌夜与飞翩一起出现在端木绯身旁。
端木绯的小脸上更无辜了,“乌夜是陪飞翩来我家玩的……”她还以为封炎肯定告诉了君然呢。
“不行……我去找阿炎那家伙问问。”君然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分明就是封炎这家伙把自己给蒙了,拿自家的乌夜讨端木绯这小丫头欢心呢。
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着,君然双腿一夹马腹,灵活敏捷地在人群与马群中穿梭着,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人潮中……
端木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君然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一旁乖巧的乌夜,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未来的主人真是怪人!
乌夜也不知道读懂了没有,嘴里发出温顺欢快的“咴咴”声。
飞翩趁乌夜不防,用马尾巴又糊了它一脸,然后又撒欢地跑了,两匹活泼的小马驹那黑色毛发在阳光下如黑色的锦缎般闪着光,四条长腿如同小鹿一般矫健,四周不少人也是懂马之人,不禁被它们吸引了目光,心里暗道好马。
当君然策马回来时,身旁多了一道青莲色的身影,乌黑和飞翩当然还认得奔霄,立刻就撒娇地凑到了封炎和奔霄的身旁,一时颇有众星拱月之势。
可怜君然看着乌夜的眼神中,真是既欢喜又纠结。
“端木四姑娘,这些日子就麻烦姑娘多照顾我家乌夜了。”君然望向端木绯时翻脸像翻书似的又换上了一张笑脸,摇着折扇,笑眯眯地说道,“毕竟小马驹‘才’八个月大,刚刚离开娘亲,还是与妹妹在一起,先适应一下外面的环境比较利于它的成长……”
他嘴里说得好听,心里却想哭,他的乌夜啊,还要在人家家里寄人篱下三个多月才能接回家去。
哎,乌夜,爹对不起你,谁让你爹的拳头比不上人家硬呢!
君然欲哭无泪地瞥了封炎一眼,忽然就策马往前而去,留给端木绯姐妹俩一道孤寂萧索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