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演慌忙将这位老丈扶住,好言宽慰,这位老丈便是开原兵学门生们,从江南扬州请来的开矿大师傅,这位老先生一辈子没干别的,净开矿了,尤其擅长开铜矿,万历年间江西德兴,铅山两处胆铜矿被地下积水淹没,便是这位老师傅领人排水,回复开采了。
这位老先生年老体衰,并且是陈演从兵学那头借的人。陈演再三保证了老先生的安全,兵学那头才勉强同意借人,这样经验丰富的工匠,如今是大明兵学,府学,军队争相招揽的对象,一个比一个金贵,没办法呀,积弱,偌大个天朝上国懂技术的人实在太少了。
熟读四书五经的遍地都是,懂得开矿的老师傅却太稀少了。
老师傅李光也晕呼呼的,遭了一辈子罪下了一辈子矿洞,老先生才攒下了几十亩地,年仅花甲,这位老丈正在扬州老家抱孙子,弄孙为乐,却不意轰隆一声变了天,辽军进了扬州府大肆拿人,老先生正有些战战兢兢时,却被一伙自称汉社的书生涌进家门,又是送吃食又是送东西,走的时候还给雇了两个小丫鬟,再后来盛情难却,老先生便举家移居开原,做了开原府学的教授,讲授探矿开矿排水。
李老丈如身在梦中,又如同陷入云端,临老了,竟莫名其妙做了个七品官,兵学教授便是正七品文官,竟然与一任县令平级。刚过了几天踏实日子,家里便又涌进一伙人说是商会的,要请老先生去塞北探矿,隔了几天又有一位将军,说是要请老丈当兵做将军。
可怜一个唯唯诺诺的老矿匠,打定主意哪也不去了,就踏实在开原兵学做他的七品官。直到一纸军令将他发配军前,李老丈才叹了口气,早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莫名其妙当了官,和县太爷平起平坐这是遭报应了,发配军前了吧,临走前将后事都交代好了。
这位老丈进了中军大营,处处将自己当作发配军前的老卒,给陈演见了礼,左右打量了一圈竟自己请缨去照料战马,当马夫。陈演一时啼笑皆非,这位老先生八成似乎书听多了,发配军前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心中叹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位李老先生的举止很滑稽,却令人唏嘘,大明的工匠本来就没地位,突然之间被重用了,竟然吓的诚惶诚恐。然而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两军阵前,全天下的举人秀才绑一块,也不如这位老朽顶用。
翌日,距伊尔库茨克城十里外。
李争鸣,陈演,数十明军高级将领,连孙元化在内的上百个兵学门生,将李老丈团团围在中间,满心期待看着泥泞空地上,正在土木作业的一个工兵连,镐头挥动挖了不到三米,呼啦一下水便涌了出来,一片哗然,这地下积水又涨了,这还挖什么地道呀。
数百人期待眼神的注视下,陈演满心期待道;“老丈,开原左营,三军将士承情了。”
李老先生吓了一跳,颤颤巍巍脱掉靴子,挽起裤腿跳进泥泞水坑,东摸摸,西碰碰,还抓起一把黄泥嗅了嗅。
嘈杂的议论声中,李争鸣按捺不住,闷声道;“老丈,能成么。”
李老先生捧着一把黄泥,用力抽了抽鼻子,慢吞吞道:“能成,其味腥,这是死水,排光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