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七年,阮元补任工部右侍郎,重新回归正二品卿贰之列,而这也意味着,阮元文颖馆、史馆的修书之事即将告一段落。果然,就在阮元升任之后,便即得到了嘉庆传诏,这一次,嘉庆给了阮元新的差遣,山西商人郭常新指控巡抚衡龄受贿,故而特遣阮元与内阁学士文孚一同前往断案。同时,不少山西潞盐的经办商人认为,蒙古阿拉善地区的吉兰泰盐池这些时候产盐过多,往往有倾销山西,使潞盐滞销之险,这次阮元西行,也需要汇合当地官员,重新议定盐务之事,使山西盐商不止亏损。
想着方才升任侍郎,便即得到嘉庆新差,阮元自也格外小心,想着早早归家,整装完毕便即会同文孚一道西行。是以这日阮元也让蒋二驾车回城,天色尚明,便即到了阜成门外。只是就在这时,蒋二驾的马车竟渐渐慢了下来,阮元不解之下,忙探身出来想要一观究竟,只见马车之前,阜成门下,这时正站着一个锦衣蓝袍之人,迎车而来,这人衣饰华贵,却只是仆人打扮,多半便是京中王公贵族家里仆从。
这人见阮元马车渐渐放缓,也不客气,径自向着马车走来,见了阮元,倒是施了一礼,对阮元道“这位大人,您便是前日补任工部侍郎的阮侍郎吧?我家主人听闻阮侍郎高升,今日已在城里德风楼摆了一桌宴席,还望阮侍郎赏个面子,前往一会可好?”这人声音尖细,竟似太监,阮元也清楚此时除了王府,寻常旗人显贵也不得使用太监,那这位主人,自然便是天潢贵胄了。
“这位公公,实在是对不住了,今日我家中尚有要事,皇上那边也给了下官新的差遣,这不日即将出京,所以还请公公见谅。”阮元自然清楚,因嘉庆禁令严格之故,自己作为外臣,本不便与亲王交往,先前永瑆对自己华山碑颇感兴趣,自己也只是遣人送去,却不曾亲入成亲王府,这日虽是其他王公相请,自己却也不便违制。
“阮侍郎,您也不用担心,出京之事,不在于这一两日的。再说了,王爷这也是一番盛情,阮侍郎又何必相拒呢?”那太监说着,竟一边走上前来,一边取了一块牌子,送到阮元手上。阮元一看这牌子,竟也顿时生出一身冷汗,只觉这牌子入手颇重,牌子上双蟒交错,这样的牌子他以前在成亲王府见永瑆也有一个,当时永瑆便即告知于他,这样令牌,只有自己、永璇、永璘和几位世袭罔替的亲王方才可以使用,想来永瑆要见自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永璇年事已高,多病缠身,永璘又从来不会主动与外臣来往,这样说来,这个想要请自己赴宴之人,竟是一位铁帽子王。
想来在京中走动,铁帽子王虽说无需深交,却也是得罪不起的,无奈之下,阮元只好对那太监道“既然如此,那……那就麻烦公公引路吧。蒋二,你随着这位公公一起走,到了德风楼,你回去告诉夫人一声,然后再接我回家。”蒋二自也应过了,那公公见阮元同意赴宴,便即赶了自己马车在前引路,一行人也很快进了阜成门。
这德风楼在西四牌楼之南,从阜成门进来,路却也不算远,阮元一行到了德风楼,下车之际,天色亦止黄昏。那太监和阮元停车之后,便即将阮元引向后门,看来这次宴饮,那位“王爷”也不想过于声张,到了门内,果然颇为清静,太监便即上楼通报去了。不过片刻,只听得脚步声响,一个身着绸衫之人走了下来。
“哈哈,果然是阮侍郎啊。真没想到,本王这番筵席,侍郎竟愿意主动前来,真是蓬荜生辉啊。”这位绸衫之人看着客气,可是面色言语,却是颇为虚浮,看来并非真有学识之人“阮侍郎,本王年轻的时候,就知道侍郎少年早达,在这国朝之中,是独一份啊。所以本王听闻侍郎归京,一直想着见侍郎一面,可惜先前有了些不快之事,这不,本王昨日方听闻侍郎补任,官复原级,今日,这酒宴就摆下啦!阮侍郎,本王知道侍郎从来为官清简,可今日之宴,乃是本王所设,阮侍郎就不要客气了吧?哈哈。”
若这位“王爷”只是普通书生,亦或阮家旧亲,这时阮元或许早已对他言及辞别之事。可这时他看着这“王爷”样貌,却是大吃一惊,原来,这人果然不是寻常宗室,乃是京中九位“铁帽子王”之一的豫亲王恒丰,恒丰所袭豫亲王本为清室较早设立王位,地位高于睿、庄、怡、克勤、顺承诸王,而恒丰袭爵乃是乾隆五十二年,在铁帽子王中袭爵时间仅次于肃亲王永锡。既是如此宗王,阮元又如何能够抗拒?眼看无奈,也只好对恒丰答道“回王爷话,下官身份低微,承蒙王爷厚爱,自是感激不尽。既然是王爷设宴,下官绝无不赴宴之理,只是王爷,下官却也听闻,皇上先前曾有上谕,言及宗王不得结交臣下,王爷今日执意宴请下官,只怕传了出去,对王爷朝中地位会有些影响。”
“哈哈,阮侍郎,这个你就放心吧,皇上这上谕,不是只看字面意思的,它啊,得变通着看,其实皇上说是亲王不得见大臣,内里所指,不过是那一二人罢了。我虽为亲王,只不过是个穿蟒袍的闲人,阮侍郎是不必担忧的。”恒丰听着阮元劝告,却是有恃无恐,只是恒丰却也客气,亲自在前引路,带着阮元上了二楼,二楼之内,似有个不小的雅间。恒丰这时也回过头来,对阮元道“阮侍郎,实不相瞒,今日之宴,本王可是等了好多年了,还是想着好好办一办的,这里面尚有几位大人,阮侍郎见了,可不要拘谨才是。”
“这个自然。”阮元也只好回恒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