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嘉庆也自著《训喻八旗简明语》一篇,对八旗之人予以下发,期望八旗子弟可以认真,修习文武而不再沉迷赌博之事
八旗子弟,国之世仆,百有余年,英才辈出,不可胜记。然生齿日繁,间有失于教训之子弟……唯图片时逸乐,罔恤一世身家,深可悯也。最可恨者,无如聚赌,盖开局之恶棍,其意总在敛钱,受其愚弄,昏迷不觉,诚可哀也。好赌之人,其弊有五……此五弊贤者必不犯,不肖者必不改,特书此数语,诞告八旗,务令家喻户晓,尔都统、副都统七十余员,何忍视国家有用之子弟,半为无用之匪徒,不为朕加意训导耶?八旗子弟观朕此旨,能翻然改悔,日引月长,皆复旧习,成佳士,诚国家之大福也……
只是这篇文章发出之后,在八旗之人中,却也没有多少影响。相反,倒是有不少茶馆酒楼里的八旗闲散之人,对这篇御制文不屑一顾。
“你看到了吗?皇上前日那篇什么八旗简明语?这一次,不会让我们背下来吧?”
“背什么呀?成天咱们八旗中人,要么就只能进官学,要么就只能练骑射,这样的日子,你能过得几日?我看啊,皇上今日禁赌,这明日,外面还不知道能玩出什么花样呢。”
“对啊,就恒兄你读书那个样子,皇上这文章,你还能记得住不成?”
“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我天生就不爱读书,可你说去练骑射……你说这太平盛世的,我练好了骑射,要去做什么啊?上阵杀敌吗?就现在这边疆,你们说敌人在哪儿呢?”
“是啊,都说汉唐之时能上边疆立功,说什么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如今这天下,你做了百夫长,那你一辈子也就当个百夫长了!我都听说过,汉朝那时候有匈奴,唐朝那时候有吐蕃,现在呢?那边有绥远城将军和驻藏大臣,哪个不长眼的还想谋反不成?这骑射练与不练,有什么区别呢?”
“唉,也是我家中阿玛是佐领,总也有些家业,日后若能一样补个佐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庆兄,你这样想才对嘛!你是佐领的儿子,以后就老老实实补个佐领。至于那都统,你们想想,那都统的儿子不也想补都统嘛!”
“就是就是,还是喝茶痛快!”
八旗之内,虽一时赌博之事大减,可八旗子弟的风貌,似乎也并没有因为这篇文章而有多少改善。
这些八旗中的变化,与眼下只是五品侍讲的阮元却也没有多少关系,但是这年九月,阮元又加了日讲起居注官,也算是进一步得到了嘉庆信任。同时,张鉴也从杭州意外来到了京城,阮元看自己学生主动入京看望自己,心中大喜,这日便也请了张鉴到衍圣公府,想着和他一叙师生之谊。
这日席中另有两名文士,一人是阮元所邀,另一人则是与张鉴同来京城。一时间各人烹好了茶,便也说起阮元修书之事来。张鉴熟悉杭州情况,主动对阮元道“老师,杭州的同学们,还有镛堂、积卿各位先生,这次听闻老师入了国史馆,准备编修国史儒林、文苑二传,可是高兴得不得了了!这才两个月,就有不少治学之人,主动把家中先祖的行状碑志寄给了我们,辛楣先生、抱经先生(即卢文弨)族中子弟,各有年谱,都托学生带了过来,还有这仁和县的孙志祖孙御史、丁杰丁教授……好多名士人家呢。如今我们有了这许多文稿,作一篇上佳的儒林传出来,当是水到渠成啦!”
“是啊,历朝儒林、文苑二传,有内容翔实,文字兼优者,亦有语焉不详,言行寥寥者,其中区别,当是国史修订之时,行迹采集便有不同。如今我们有了这么多人支持,这国史儒林传,我当亲自主稿,务使先贤逸事,永存于后世啊?”阮元想着自己虽然是贬官之身,却也能为修史尽一份心力,自是满意。看着张鉴身旁和自己身旁的两名年轻文士,却忽然想起,自己只是听张鉴说起他同来之人,还没给二人相互介绍,便也对与自己同来那人道“星伯,方才忘了告知于你,这位是乌程张鉴,字春冶,在杭州之时,就是我的学生,与他同来那位,名字叫做严可均,字景文,是春冶的同乡,也是听说我在京中编修《全唐文》,才一同过来的。春冶、景文,这位是翰林编修徐松,字星伯,他做翰林的功夫,可要比我当年刻苦多了,这几年时间,星伯从《永乐大典》中辑出了《宋会要》五百卷,这可是当年修四库的时候,都没有辑出的宋人经典,他这一辑录出来,天下学人,自当多添一部佳作了。”
“是吗?芸台先生,这样看来,后学这一次来京城,是来对了啊!”那名叫严可均的文人本是举人,做过教谕,这时只在安澜书院教书,听阮元讲起徐松之事,也不觉感叹道“后学多年之前,便想着朝廷既然要修《全唐文》,那为何李唐之前佳作,竟不能再辑成一书?只是朝廷之中,似乎无人愿意再修新书,是以后学想着,若是有可能,就由后学自己来修吧!只是后学读书虽多,却也有不少典籍,一直遗憾未见,这《永乐大典》修成于明,或许就能多保存下来一些前唐文章呢?只是先前后学家中清贫,竟是无缘入京,所幸后学眼下主讲的安澜书院,是芸台先生所建,后学又和春冶兄相熟,这才有了入京的机会。今日见到徐兄,也是同道中人啊!”安澜书院在浙江海宁,是阮元任上所建,故而严可均对阮元为人,一向也是敬佩不已。
“是啊,严兄所想,正合我意啊!”徐松听严可均讲起自己志向,也对他赞叹道“这《永乐大典》修成之后,多少先贤古籍,典章制度之书,竟是数百年无人问津。若不是竹君先生首倡,重辑大典,只怕百年之后,不少今日尚可一见的文章,就要绝迹了啊?我初入翰林之时,便即对这《永乐大典》多有研读,不想方才一年过去,这《永乐大典》竟然就少了两册,虽然卷帙不多,可若是日积月累,亡佚之作,便绝不会少了。严兄能将其中先唐古文尽数公之于世,对天下读书人而言,可是大功一件啊!”
“是啊,你二人今日之所为,后世学人是会记住的。”阮元听了二人之言,也对他们赞叹道“这为学一事,我曾经和春冶说过,在于不忘旧业,且勖新知,可是先人图书,散佚犹多,若是后人不能知前人所言之物,又如何做到不忘旧业呢?景文,你毕竟也有功名,若是想入翰林院观书,我为你想想办法,星伯若是还有想要辑录之书,也尽可告知于我。这《永乐大典》,虽然我们已经严加看管,可毕竟只有这一份啊……辑录古籍,最好的时间,就是现在,辑佚之事若是我们不做,后世学人看到的《永乐大典》,只怕会越来越少,这件事要是交给他们去做,可就更难了。”
“后学多谢芸台先生相助之恩!”严可均也向阮元答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