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广州发生之事,阮元很快也有了耳闻,想着吴熊光虽非用兵之才,总也是勤勉任事之人,先前还有过力谏嘉庆不要南巡的直言之名,却因为英吉利之事被罢了官,着实可惜。但这种可惜也不过片刻之念,毕竟这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浙江的海防,而进入八月,前方哨船也已经打探到了蔡牵船队动向,张阿治率领的船队在蔡牵支持下重整旗鼓,已经到了温州海上。看来官军与蔡牵的一场激战,也便只在旬日间了。
于是,这一日阮元也特意将刘凤诰叫来了抚院。
“金门兄,眼下有件要事,我只能交托于你了。”刘凤诰也没想到,这日阮元从一开始,言语便郑重异常,道“眼下蔡逆船队,至少六十艘大船,即将北上浙江,我已调度王军门和邱镇台兵船,准备迎战蔡逆,可眼下这形势……西岩兄过世之后,我们虽然也有胜绩,却还没经历一场硬仗,这一仗,是至关重要的一战。我对前线也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我做了准备,后日便要前往宁波督战。可眼下已经是八月,我知道,乡试就在半个月后,依例我有监临乡试之责,可今年……今年看来我是赶不上了。所以,我想托金门兄一事,今年秋试,便替我于考场监临,如何?”
“伯元,这……监临乡试几日,我倒是也没什么。可这样的事我也有些耳闻,若是巡抚不在,便应是布政使代为监临,眼下……庆格藩司不是应该快到杭州了吗?”刘凤诰不解问道,原来这时杭州正赶上布政使更换,暂时没有布政使任事,政务还都是阮元帮忙分担,才得以维持下来。
“金门兄,你看这封信,庆格藩司一时到不了了。”阮元一边说着,一边也取了一封信出来,对刘凤诰叹道“今年黄河的事,咱们都清楚,洪水暴涨、决堤严重,运船数月不得通行,长中堂和戴中堂一并去了河道,指挥修筑堤坝,直到上月月末,堤坝才终于筑成。当时庆格藩司给我来了这封信,说还有四五日,运河才能通船,这样看来,他这两日能过淮安,就算快了。按这个速度,乡试开始前,他是到不了杭州的。眼下杭州二品文职,我和庆格藩司都不能监临,那也只剩下你了啊?所以,虽然这并非金门兄本职所在,可为了浙江全省要事,我……还是想求金门兄帮这个忙。”
“伯元,这……这你也太客气了,不过乡试监临,又不是让我出题阅卷,哪有什么难的呢?我……我这就去准备一下,过几日乡试开场,我便去贡院监试,剩下的,你就放心吧。”刘凤诰听着阮元之语,自忖监考确也并非难事,不过花上几日功夫,自己和阮元同学多年,这样的要求怎能再去推却?便也答应了阮元。
可就在他将监临之职答允下来之时,却也隐隐有了一丝不快之感……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金门兄了。哈哈,这贡院号舍啊,我上次做巡抚的时候,便想着整修一番,到了今年,终于是修葺一新了。金门兄能替我看看新的贡院模样,待乡试终场之后,我却也要好好向金门兄讨教一番,看看这贡院之景,究竟如何呢。”阮元看着刘凤诰答应了他监考,自然也放下了心,便辞别了刘凤诰,自去准备东进事宜去了。可刘凤诰的内心深处,这时却不知不觉地多了一个声音
“刘凤诰啊刘凤诰,难道在这杭州,你不过只是替阮元做事,为阮元做一只眼睛,不是吗……”
对于刘凤诰这种微妙的变化,阮元却一时未能察觉,很快收拾好了行装之后,阮元便即东下,很快到了宁波。
王得禄和邱良功听闻阮元亲自前来督战,也一并到了提督府衙之内。阮元看二人都已在衙署落座,便也主动问道“邱镇台,眼下蔡牵船队,却是到了哪里?温州那边,叶机可有动静?”
“中丞,这件事我现在看来,却也有些不明白了。”邱良功却对阮元说道“温州那边,咱们的哨船一直看着蔡牵船队,可是蔡牵兵船只在温州外海集结,却并无登岸劫掠之意。哨船是昨天回来的,说蔡牵先头船队已经北上,完全放开了温州。难道……蔡牵想要直接进攻这里或者台州不成?”
“蔡牵不想打温州吗?看起来……”阮元仔细观看着眼前一幅张开的浙江海图,这图是叶机之前特别为他所绘,上面已为他将沿海村镇保甲清楚标准得当。阮元看着温州一带村镇布置情况,又继续向北望向宁波,看着镇海之外的一片大洋,突然眼前一亮,道“王军门,邱镇台,我明白了,蔡牵这次想要劫掠之处,并非浙东!”
“并非浙东?那……蔡牵为何要大举入寇呢?”王得禄听着阮元之言,一时也不清楚其中意思。
“只因蔡牵眼下,确也是强弩之末了。”阮元对王邱二将道“蔡牵连败于忠毅公之后,虽然还能凑出船队,可其中炮械,果然能如以前一般充足吗?其中海盗,能如以前一样凶悍吗?我想都不会了,蔡牵那边,也没有机会再凑出以前的船队了!正因为如此,现在蔡牵在忌惮我们沿海保甲,生怕自己在浙东登陆,当即遭到叶知县保丁迎面痛击,忠毅公在世时对我书信言及,蔡牵当年,面对台湾府城一度束手无策,看来他现在,也不敢在陆上再有作为了!可即便如此,这东海仍非铁板一块,嘉庆七年以后,海盗六年不到乍浦,那里现在反而会变得空虚,此外,北面江苏的松江府,同样防备不多,若是蔡牵果然愿意冒个险,长驱直入,到乍浦和松江劫掠,咱们却把兵力全都集中在浙东,那样北面海域缺少防备,岂不是要让蔡牵占便宜了?但如果我们现在重新布置,在他必经之路上加以拦截,这场仗,我们是有胜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