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彦成,你有何颜面口出如此妄诞之语!”嘉庆听着那彦成言语含糊,已是怒不可遏,对那彦成大骂道“你读圣贤书也有三十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遇鬼神敬而远之,尽人事而后听天命,你遇到个胡说八道的江湖术士,就把这些话都忘了吗?你玛法在世之际,朕每次问他你才干如何,他都说虽然你是他嫡孙,可你才干他信得过,是故可以内举不避亲。这样看来,朕和阿文成公都看走了眼!你自己说,若是你玛法在天有灵,听你这般无耻言语,你让他如何自处?!朕现在想着你玛法那一番功业,都恨不得替他打死你这不肖子孙!”
“皇上,臣……臣劳师无功,防务疏忽,实是百死难辞其咎!臣……奴才绝无半分辩驳之语,唯有请皇上重重责罚于奴才,奴才绝不敢违抗皇上圣命。若是……若是皇上开恩,愿意饶奴才一命,奴才亦当结草衔环,以报皇上再造之德!”那彦成清楚辩驳终归无用,索性全盘认错,以求嘉庆宽恕。按清朝定制,他这时身为工部尚书,奏对称臣即可,但彼时亦有不少满人大臣为求自媚于上,虽身为文臣,却也以“奴才”自称。那彦成平日亦不愿如此,但这日为了全身而退,也只得自贬了。果然嘉庆看着那彦成连连叩首,主动认错,怒气也渐渐消去了不少。
“那彦成,你当朕不清楚吗?朕素来知道那恒瑞奸诈无常,是个十足的小人,是以早就派了探子,前往西安将军府打探消息。松筠之事,虽然其中隐情朕不能全然查明,但恒瑞居中挑拨离间,朕已经一清二楚。你怎得还在这里主动揽责,将这前后失当之处,都揽于一身呢?”嘉庆心中暗暗念道。
“更何况,陆有仁在陕西为人如何,朕一样清楚,他能举荐陆有仁去做陕西巡抚,足见良心未泯。既然如此,留他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又回想那彦成之前奏对,只觉他虽然被恒瑞蒙在鼓里,却也算尽职尽责,南下用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时斥责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也就罢了。便道“那彦成,这次你西进用兵,拒不联系松筠,独自进军,此一大过。不知甘肃实情,贸然弹劾松筠,此二大过。追击不慎,致使贼人逃入四川,折损朝廷多名大将,此三大过。有此三过,朕判你长流伊犁,亦不为过!但你毕竟是第一次带兵,甘南追击贼寇,也是立了功的,如此将功折罪,你牢狱之灾可免,但如此大过,足见你难当卿贰之重任!从明日起,你以翰林院侍讲留用京城,其余官职差遣,一律褫夺!每日无事之际,就回家闭门思过!你是阿文成公的孙子,就要对得起你祖父对你的栽培之恩!”
“皇上圣恩,奴才不胜感念之至!”那彦成听到嘉庆只是对自己贬官,并无流放入狱之重罪,心中的一块大石也终于卸了下来,向嘉庆一连三叩,以谢嘉庆“开恩”之举。
嘉庆摆了摆手,那彦成便即退下。早就候在殿外的张进忠看嘉庆公事处理完毕,才走上前来对嘉庆道“皇上,戴侍郎在殿外也候了许久了,今日皇上对西北之事,可还有其他旨意?”
“叫他进来。”嘉庆道。很快,戴衢亨入殿行礼已毕,嘉庆便道“戴衢亨,下去拟旨,那彦成办事不力,致使贼寇由甘肃逃入四川,如此疏忽,足见他难当大任,着降为翰林院侍讲,所有其余官职差遣,一律褫夺!西安那边,巡抚台布,副都统福宁,皆是庸懦之辈,不宜在前线继续主持战事,着台布调任西宁,福宁调往西藏效力。最后,再下一道旨,严饬西安将军恒瑞!去年松筠患病之事,他为何不知?又为何不顾松筠病情,上疏弹劾其迁延不进?若是心中另有他意,就不要再隐瞒于朕!此次念他是宗室之身,暂时不予追究,若有下次,朕定当从重处置!陕西布政使陆有仁为人勤勉,深得士众之心,着补任陕西巡抚,都记住了吗?”
戴衢亨领了嘉庆口谕,便即退下拟旨去了。就这样,陕西前线庸懦无决的台布、欺下瞒上的福宁,都被嘉庆调离了陕西,之后再未得到重用。恒瑞受到嘉庆严厉申饬,兼之年迈,很快惊惧成疾,到了次年,便即一命呜呼。陆有仁做了巡抚之后,全力在汉南加修堡寨,勤练保甲团练,陕西政事,才算是渐渐稳定了下来。不久之后,额勒登保大败高天升、马学礼所部,将二人一举擒获。嘉庆念着那彦成甘南之战,毕竟已经重创二人,既然二人已被擒拿,也无需过分苛责于他,才复了那彦成少詹事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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