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或许我出任浙江巡抚,也是因为京中了解的八旗、绿营之事太多,皇上担心我谋取私利吧……”
然而转念一想,似乎捕盗之事,也有了些眉目。
“我……或许还是太谨慎了,此次巡抚浙江,本来就有调度浙江绿营之权,倒是之前一直想着自己是文官,竟忘了武职之事了。虽说绿营多有废弛之事,可若是我来调度,说不定有机会呢……”
不过德州距离杭州还有数千里水程,这时就去思考整顿绿营,也确实没什么办法可言。
庆幸的是,之后杨吉的行事,果然尽在阮元预料之中,守备甘运濂之前也曾听闻阮元名声,这时见了巡抚令牌文牒,自然相信,连忙督军前往剿捕劫匪,过得半夜,便将五名强盗悉数抓获。经查问,这些人也如同阮元猜想,并非张标一伙,只是德州城内的惯犯,原本押在监狱,被同伙救了出来,又得知张标劫掠长新店之事,便想狐假虎威一番,不料正好遇见了阮元,被识破了真正面目。而德州虽经骚乱,幸得甘运濂一日安抚,也很快重回太平。阮元遂让行船继续南下,一路南下扬州。
行得数日,北面又渐渐传来喜报,胡季堂得以戴罪立功之后,果然勤加剿捕,不负嘉庆所托,终于寻得张标巢穴,很快带兵前往,将张标一伙一网打尽,长新店盗案便即告破。只是阮元一行欣喜之余,想到劫盗之事,一月再现,也不敢有任何松懈。很快坐船再一次转过茱萸湾南下,到了扬州城东码头之畔。
阮元先前给焦循去了信,问他入幕相佐之事,就在行船到达扬州前一日,已收到焦循回信,愿意继续南下,是以行船停泊不久,阮元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焦循的身影。可这一看,阮元却也是又惊又喜,原来焦循身边还站着一人,身材高大,虽须发尽白,却仍有一股雄壮之气,正是自己的第一位外家老师胡廷森。
阮元忙下了船,快步走到焦胡二人身前,看着焦循,想到虽然只离别一年,可京城几经巨变,数度抉择,皆是生死前程之间,是以再见故人,已有恍如隔世之感。一时激动,也紧紧抱住了他,喜道“里堂,不想你我竟还有相见之日!这次南下,你还能出山相助于我,真是……真是不知该如何谢你了。但这次不一样了,我已经是巡抚了,咱以后资财充裕了,一定,一定再多刻些书出来!”
“伯元,我们分开不是也只有一年吗?”焦循虽然也听阮元书信中说起过京中见闻,毕竟未能亲身感受易代之事,是以看了阮元模样,一时也有些不解。但随即看到胡廷森在侧,也笑道“再说了,你这次南下,是做巡抚,我也听你说过,政事上的事多着呢,刻书之事,慢慢来也不迟的。你看看,这是谁过来帮你啦?”说着看向胡廷森,报以一笑。
阮元忙走向前,向胡廷森拜过了,可回想焦循之言,心中也有些惊异。再向后看时,原来胡廷森身后还有两人,正拿着包裹衣物,不觉惊道“老师……难道老师也要一同南下扬州吗?这……学生德行浅薄,不敢请老师入幕的……”
“伯元,你的事里堂也和我说过了。”不想胡廷森却是异常从容,笑道“你考进士的时候,我也到你家中祝贺过的,还记得那是乾隆五十四年,到今日,也不过十年光景,你都做到巡抚了,这般升迁之速,老师也为你高兴啊?你官做得大了,老师我在朋友面前,也觉得光彩多了,这不是你带来的福气,还是什么?为了报答你给老师这番光彩,老师也该相助你一二才是啊?”
“老师,学生知道您都八十了,怎么能……”
“八十怎么了,老师身体好着呢!伯元,你忘啦?你小的时候,老师就在萨诚恪幕中办事,刑律断案之事,最是精通。你书读得好,学生带得也好,可刑名之学,之前了解还不够吧?若是你到了杭州,不明所以,胡乱断案……嘿嘿,老师可还听说了,最近皇上大开京控之门,百姓若是知道你决狱不明,那是可以直接去京城告御状的啊?到时候皇上知道你冤枉好人,你这浙江巡抚,还做得下去吗?老师一生精于刑名,这脸不也丢尽了?所以啊,你这次去杭州,老师是怎么都不放心,得跟你先去几日才行!”胡廷森笑道。所谓萨诚恪便是萨载,这时已经去世。
而“京控”则是清代一种特殊的查案方式,清代并无今日审级制度,无论省府州县,若是百姓认为官员断案有枉法之事,便可进京直诉于都察院或步军统领衙门,随即朝廷便可以从中央选拔官员参与审案,即是“京控”了。乾隆之时,对京控多有裁抑,但嘉庆亲政之后,为恢复朝廷公信,重振朝纲,对“京控”之事非但不加阻止,反而积极查办,多有朝臣因“京控”断案有功,被嘉庆重点提拔。一时之间,民间入京控告之事,也与日俱增。胡廷森精于刑律,平日就对这些事颇多留心,这时见阮元南下做了巡抚,本就有辅佐他办案之心,又担心他过分谦敬,拒绝自己,才用了这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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