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份资料，王文超首先在心里对于道路等级提高的费用支出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单从资料来看，以他这样的外行的确看不出来什么问题。但是即使所有的费用都是合理的，那么偿还清所有的贷款也根本不需要十年的时间，为什么收费站却要保留这么久？十年间会不会又出现某处路段需要维修养护，哪里出现塌方需要填补，又有新的费用支出产生，又需要贷款，所以收费站，仍然要堂而皇之地继续存在下去？

这个情况明显是不合理的，王文超皱着眉头，点了根烟想了好一会，忽然眼前一亮：有一个人，他是一直在，而且了解情况绝对是最多的，最重要的是，他会告诉王文超最真实的情况。

看了看时间，距离开会还有五分钟，还来得及。王文超拿出手机打了杨亚军的电话。

杨亚军接起来就问：“怎么了？昨晚上后来休息没？我可是知道了，你让我休息可不是什么好心，我从早上一睁眼忙到现在水都顾不上喝。”两人虽然相交时间还很短，但经过前天下午一起深聊，又共同经历了液氯泄漏事件，相互配合极好，所以关系已经打下来，杨亚军说话的时候都不带客套。

“你自己上当，可不能怪我硬把你往里推。”王文超也笑着回他一句，“我也没好哪去，现在连听你抱怨的时间都没有。马上几分钟后就得跟市里来的治污小组会谈，商量善后的解决对策。”

“那你这么忙打电话来是怎么个事情？”杨亚军非常敏感，立即意识到王文超这个时间段给他打电话，必然是一些非常急迫不能耽搁的事情。

“我想问你，知不知道方街镇收费站的具体情况。当年为什么全省取消收费站的时候，还保留着方街镇收费站？我看到过资料，在取消收费站之前，碧山县就曾经发出去一份申请，说是因为道路等级提高，再度贷款建设，所以需要保留收费站十年。我还看过了方街镇收费站的年收入情况，就算退一万步说，要保留收费站，也只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为什么要保留这么久？”

杨亚军沉吟了一下，问王文超：“你几点钟开会？”

“还有四分钟。”王文超看看表。

“那你挑错时间了。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你这么着急知道，我只能跟你简单讲一下，没错，你看到的书面材料，因为是要对上级汇报，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也注意到这个时间差了对不对？申请保留收费站是在取消收费站的政策颁布前三个月发出的，也就是说，有人知道了这项政策，知道了方街镇收费站要被取缔，提前采取行动，并且说服了上面。既然你看过资料，知道了方街镇收费站的年收入，那就应该知道，这是多大的一块肥肉，谁会舍得它被轻易割掉？而且实话不瞒你，碧山县一直以来的财政吃紧，很多费用都从收费站的项目上周转过，所以，实际上方街镇收费站存在的意义，并不是单纯地为了还修路贷款，而是支撑整个碧山县的经济，所以，不能轻易让它被取消。至于你看到的资料，因为提整个神情，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总不能跟省里说，碧山太穷了，你再把收费站取消了，我这边就一点收入都没有了，所以不能给我关掉吧。”杨亚军说的，近乎直白。

王文超听得震惊了：“可是这眼前的收费难道不会影响交通运输的长期发展？如果把交通运输业搞起来了，带动周边工农业的发展，难道不比靠路吃饭拿这点钱强？而且你在碧山这些年，难道不知道有人绕开收费站改走乡道以至于发生车祸的事情？长此以往，难道不会出现更大的事情？这次的液氯泄漏，难道跟收费没有一点关系？否则为什么那么巧，出收费站的时候明明刚起步都是低速，为什么会一下子加速到那么快，出现超速行驶撞车？难道不像是闯关？还有，收费站的财政，到底是不是一本明账，有没有灰色甚至黑色地带，这个你知道吗？”

杨亚军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你说的第一个问题，我不好回答你。只能说每个人的想法和立足点不一样，你我也许会觉得，十年乃至百年以后的发展更重要；但是有的领导班子可能会比较急切，把当前的困难看的太重，想的太可怕，觉得眼前都过不去何来以后的发展。至于收费站引发的事故，我知道的不少，但是，有些情况，以我当时的位置，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即使是今天，没有你的支持，我依然是什么都做不了。至于这次事故，我想我们应该认真调查一下，如果真的跟收费站有关，我先表明立场，我不会姑息纵容，我也希望尽早取消收费站，为过往车辆提供一个更好的环境。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收费站的账目问题，我只能说，不可能是笔干净的账。”他的口气，也十分地沉重。

其实从杨亚军说，保留收费站的真实原因是碧山县的领导考虑到财政和经济收入，王文超就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在心理上，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的存在和发生。

偏偏这些事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管辖的范围内，还给他遗留了一个烂摊子，需要他去解决。王文超自己是一个宁愿十年后才能发展，但是是可持续、健康良性的发展，也不要一个单纯的有限的、对未来没有任何益处的收入。

何况这个收入，恐怕有一大半不知道流向何方，根本没有起到造福社会和百姓的作用，怕就怕，还只是便宜了一小部分人。王文超又想起来杨亚军说过的，方街镇镇长李永伟，宁可当镇长不愿意到县里，只怕也是舍不得把收费站这样一块肥肉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