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对内,曲赋都不急不缓且步步为营地布置下去。
钱丰都一一记下,隔了半晌方道,“...近两月,三皇子常常到西山大营来,或是询问操练进度,或是询问军备粮草,看上去很上心。”
说起三皇子,曲赋陡生出几分烦躁。
若不是妹妹只有这一个儿子,他便是全族死绝,也不会花力气捧他!
看看入京以后,这个废物都做了些什么!
勾搭原定个老四的张氏,教唆张氏行刺老四,弹劾曹家...件件都是昏招,件件都让圣人对他产生不可逆转的偏见和忽视...
如今曲家看上去仍旧如日中天——曲家女在宫中做着千滋百味的贵妃,他掌控着京畿两地的禁卫与二皇子摔断了腿,到如今还没好全,大皇子一向神隐,按顺序排下去,曲氏所出的三皇子顺理成章可担大业...
可真的是这样吗?!
曲赋眯了眯眼,抬头揉了揉山根,下颌一抬,先甩出一句话,“善知,你先出去吧。”
待邱善知出了营帐,曲赋方长长叹了口气,“孩子大了,心眼也大了,知道为自己筹谋了。”
钱丰都埋头不敢说话。
曲赋没看钱丰都,似是有很长一腔话,想要排解,“...从咱们把西陲军精锐诈死调出大魏国土时,咱们便踏上了万劫不复、不可回头的路。咱们只能硬着头皮将这条路走下去——十年前,我们刚去北疆时,缺钱缺军备,靠曲家的家底来撑,靠坑蒙拐骗...”
甚至还骗到了曹家身上。
他如何也想不到,当初秉承着只求财的心态放掉了曹家剩下的一双儿女,如今竟如此成器。
由此可见,做坏事不可抱善心,做了就硬起心肠做下去,平白留下破绽和把柄,害的还是自己个儿。
十年前,歌儿告诉他,进宫一点也不快乐。
歌儿哭着向他抱怨——龚皇后咄咄逼人,圣人在女人上停留的时间太短,常常这个腻了,那个又来了,来来去去的,新人变旧人。可怜她一腔爱意,却被徐家那厮如此辜负与践踏。
如今更过分的是,徐家那厮极其宠幸一个布商的女儿。
给那个女人位份、儿子和宫殿。
阖宫上下,谁也不敢招惹那个女人。
风头甚至隐隐超过了敬和宫。
歌儿抱着老三冲着他哭。
他让人把老三抱出去,终于做出了十几年一直想做的事——将歌儿一把搂在怀里,企图用温热的体温安抚他这个自小就骄纵脆弱的妹妹。
什么兄妹情深,什么血脉宗族,都没有小歌儿要紧。
兄妹长大成人之后,为什么就不能像小时那般亲近?为什么歌儿再也不能把头放在他腿上,惬意快乐地躺着看星星了?为什么他需要克制自己对歌儿疯狂而安静的情感?
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是兄妹?
不不不。
他们首先是男人和女人,再是哥哥与妹妹。
他叫曲赋,妹妹叫曲歌。
诗词歌赋,本应是一体。
不应该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血脉相连而渐行渐远。
他能感受到歌儿在他怀中身形慢慢软了下去,热了起来。
也就是那晚,他决定了一件事。
他对歌儿说,“我去北疆搏一把,我要让任何人都不敢欺负你,我要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紧跟着他自请赶赴北疆,接手了当时还是一盘散沙的西陲军,借由曹家的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整肃军备、提高军饷,一点一点将软弱可欺的西陲军练成一支铁血之军。
他成为了曲歌的后盾。
坚实的,忠诚的,无与伦比的后盾。
他爱曲歌。
而曲歌要求他,若是爱她,便也要爱她的儿子。
那个继承了徐家人所有低劣、虚伪、张狂和薄情的儿子。
曲赋扬了扬头,深深叹出一口气,低沉了语声,“三皇子来,好生伺候着。只是西山大营诸事不要尽数告知他,他尚且年幼,很多事还拿不准主意,若是坏了大计,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