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长为了前程,自然不得不要娶了容小姐为妻,可任谁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带着别人野种嫁过来的,心里也不会畅快,容世行得势时,他自然不敢对容小姐如何,只当是尊佛一样供着。
后来容世行失了势,是他头一个冲去告发了容家,后来容家被抄家发配,其中可也有这位侍卫长不小的功劳。
等容家犯了事,侍卫长便一不做二不休,一纸休书将容小姐休弃,连带着那才五六岁的女孩儿,一并赶出了家门。
恰那年陈州遇到了罕见的大水,冲垮了不少田地,有人看到这对母女被洪水卷走,埋骨淤泥。
祖父从前喝醉了酒,总是要提起那段旧事。
他自谙虽然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但却是风流男人中的君子,也曾招惹过良家女子,可那些女子愿跟他的都被他纳入府中当了妾室,不肯当妾的也发送了足够的银两托付了好人家。
除了月姬是性子太强,自个要离开的,但她离开之前,他也曾许了要迎她当个姨娘。
惟独对这位容小姐,他自觉亏欠良多,若非当时他没有把持住要了她,却又不能娶她,否则,以她陈州府尹爱女的身份,嫁个好人家总是成的,就算后来容世行犯了事,可祸不及出嫁的女儿,她也不至于落到后来这样凄惨的境地。
更何况,她还替他生了一个女儿……
颜筝晓得这段旧事,知道这位容小姐和那个颜家无缘的女儿,是祖父颜缄后半辈子心上的一根刺。
总之,她是不可能再以月姬之女颜真的身份在安烈侯府出现了,她也不可能告诉祖父,她是他未来的孙女儿,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或者祖父是会信的,但彼此之间没有感情相处的基础,就算他信了,心里难免也会对自己有提防和防备。
说不定,还会对自己动杀机。
所以,她要重新回到安烈侯府,最好的方式,就是冒了容小姐所出女儿的身份。
一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祖父向来有担当,自然不会容许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这和已经宣布死去了的颜真不能再重新活一回不一样,他早些年肯让颜真认祖归宗,现在便也不会将这容小姐所出的女儿拒之门外。
二来,他做事向来仔细,一定会再派人去江南陈州彻查一番,等他发现了容小姐凄苦无比的身世,心中的愧疚和懊悔,也会让他更加看重她这个女儿。
如今她身无长物,要对付廖氏,或者将来对付缪莲,都需要在短时间内积蓄实力。
而她所能依仗的,便是颜缄的宠爱。
让颜缄认可她的能力是一回事,可若没有让他必须怜爱的理由,她太出众,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果然,颜筝所料不错,在她病着的半个月里,颜缄派人去了一趟江南,等到那些人从江南带回来的确切消息都传到了他手上,他看待她的目光果然再不相同。
她太了解祖父了,不,现在该称他为父亲。
她太了解她如今的父亲,安烈侯颜缄了,晓得他是个十分有担当的男子,他觉得亏欠了容小姐的,会在她的身上十倍百倍地补偿回来,他许她住秀春园这座府中除了荣恩堂外最大的院落,他许她可以出入他的书院,他甚至许她仍旧叫原来的名字——筝筝。
要知道,安烈侯府大小姐颜真的死,可是颜缄和廖夫人心上的一根刺,筝字虽然与真字写法不同,但读起来却是差不多的音,他每叫一次“筝筝”,就等于多恶心廖夫人一次。
这是他对她最大的容忍和疼爱。
只要有了这份与众不同的关注,颜筝才不会去管廖夫人是不是待见她呢。
她回到安烈侯府,本来就是要顶着被廖夫人害死的颜真的脸庞,与她几乎类似的名字,活生生地,欢欢喜喜地,站在廖夫人的面前,笑着向她问一声,“夫人近来可好。”
若是廖夫人当真可以丝毫不芥蒂地待见她,那才叫真正的可怕呢。
颜筝坐在椅子上,一阵寒风吹过,令她浑身瑟瑟发抖,她将披着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一些,目光平静无波地望着荇草一声不吭地打扫着沾在青石板上的雪渍,忽然冷声开口,“若是清不干净,便不要扫了。”
她淡淡地说,“横竖只要留一条路能走便成。”
荇草微微愣住,停在那不动,她一时猜不透这位二小姐的心意,也不晓得让她停手的话,是真心还是试探。
这时,秀春园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穿得颇有几分华贵的嬷嬷笑呵呵地进来,“哟,外头天冻,二小姐怎么站在外头?您身子刚好,也不怕被这寒风又吹坏了身子?”
她虽然笑着,但显然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慢的,“我来奉了夫人的命来给二小姐送帖子的,明日咸宁长公主府要开花宴,长公主听说咱们府里新来了位二小姐,觉得稀奇,便令夫人也带着您一块过去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