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来看着云萝说道:“可不敢找你要交代。这事说来原本并没有多要紧,可是你也知道,屠家二叔二婶就那么一个女儿,向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尤其是屠二婶。上次……掉了孩子,因为毕竟对郑文杰有那么点愧疚,又怕你那大伯娘真要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坏了屠六娘的名声,两家算是勉强讲和相互揭过,但心里头肯定是憋着气不痛快的。”
虽然屠六娘的名声在他们几家之间早已经坏了,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呀,总算还有那么一层遮羞布在。而屠二爷当时忍了下来,还有很大的原因是前一天金老爷子亲自去拜访了屠家老爷子。
不过这事就没必要这个时候跟小萝说起了,省得让她以为他是在讨赏或显摆。
虽然爷爷出动肯定是看在卫家的面上,但他金多多却是真心想跟她交朋友。
当然,在交朋友之余,如果能让他再抱一抱大腿,那就更完美了。
其实云萝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金大腿,但这些年确实因为卫家的关系得了不少的好处,无论事情的究竟和将来会如何,这些事情她都铭记在心。
而现在,她听了金来的话,便问道:“是屠二爷和二太太做了什么?”
虽是问话,语气却十分的肯定,不然还能因为什么让原本没什么要紧事的屠家眼下却急急忙忙的跑到她这儿来说情了?
屠嘉荣拦下了金来,自己说道:“说来惭愧,六姐几次闹出事端来,都因为有我祖父和二叔二婶护着,族人们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倒是越发助长了她的性子。前几天,景公子派人到府上告知了一声,因着本就是六姐不对在先,又……心性不佳似有……景公子之嫌,祖父不敢得罪景公子就不许家里人来为六姐张目。”
到这里为止,事情都还在控制之内,他祖父虽偏心二叔,却总归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虽不知道景公子究竟有何身份,可看他行事的姿态和他身边那些精悍侍卫,还有连金老爷子都讳莫如深的模样,也知道那必定不是他家能够得罪得起的。
屠嘉荣斟酌了下言语,继续说道:“有祖父弹压着,二叔心里也有些顾忌,却不想二婶在听闻六姐伤势之后竟暗中派了人出去寻景公子的晦气,又带着她房里的那些人出门来了白水村。”
“这几天并没有在村里见过你屠家的人。”除了屠六娘身边的那个仆妇。
但那位是在屠六娘刚刚小产的时候就被屠二太太留下照顾人的,至于春喜,她既作为陪嫁丫鬟到了郑家,就应该算是郑家人了。
屠嘉荣叹了口气,“还没走到街上呢,就全都被景公子的人堵了回来,还有那些派出去寻他晦气的小厮们也全被扔回到了屠家,皆都断手断腿半死不活。”
那惨烈的场面,把当时在场的人都给吓坏了。
云萝沉默,恐怕不仅仅是寻晦气这么简单吧?
不过,只是断手断腿,竟还留了一条小命,这让她有点意外呢。
有些话,屠嘉荣作为侄儿不好开口,金来便帮他说道:“屠二太太可不是慈善人,屠六娘养成现在的这个性子至少有她一大半的功劳,她向来是把这个女儿当心肝宝贝眼珠子,得知她刚刚小产又受了重伤,必然是气怒之下连指使人杀人放火都没啥稀奇的。”
屠六娘上个月还因为一点不顺心逮着了杜衡将人打成那般模样,而养出这么个闺女来的屠家二太太又能是什么好性儿?
屠嘉荣垂了眼眸,二婶几乎不曾出过庆安镇,总以为自家已是顶天的富贵人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得罪了人却要全族人陪着她一起受罪。”
他站起来朝云萝拱手深深的拜了下去,又说:“听闻萝姑娘与景公子有些交情,可否拜托你替屠家求个情?我屠家的其他人从不曾也不敢对景公子有一丝不敬,我们愿意将我二叔那一房分出去,只求景公子放我屠家一条生路。”
云萝依然沉默着。
这事情,她不好随意应承。
要说景玥为何要对付屠家,她虽不大想承认,但肯定有为她的原因,现在她却跑去跟他说,放屠家一马。
凭什么呢?
她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景玥对她的态度究竟是为何,实在是不想卷入到更多的事端里面,还跑去对他指手画脚。
云萝的沉默让屠嘉荣心慌,不由抬头哀求的看向金来。
金来也头疼,这位景公子真是比卫小侯爷还要难搞啊,卫小侯爷好歹还跟他家沾些亲,多少有点脸面,可这位景公子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根据他家老爷子暗中跟他透露的猜测,那位的身份可真真是了不得,恐怕在他们的地界上擦破点油皮都能带来灭族之祸。
这般年纪,与卫小侯爷乃是至交好友,京城人士,还正好姓景!
祖宗嘞,好好的京城不待,你跑这穷乡僻壤来干啥呀?
金来悄咪咪的瞄两眼云萝,得,这位也是个祖宗!
绞尽脑汁、苦思冥想,金公子又看了眼屠家四哥,忽然拉着云萝就到角落里说起了悄悄话,“小萝,有件事你可能不晓得,屠家的大爷,也就是屠嘉荣的亲爹和屠二爷并不是一个娘生的,屠大爷的亲娘是屠老爷子的原配,屠二爷却是后头扶正的小妾生的。”
“所以?”
“屠大爷从小没了娘,人又特别正经,并不讨老爷子的喜欢,倒是屠二爷因为有一个深受老爷子宠爱的娘,从小要啥就能有啥。几年前,屠老爷子生了场大病差点没熬过来,不得不把手里的权力交出去,如果不是有族老们的支持,屠大爷的家主之位恐怕就要落到屠二爷的头上了。”
见云萝仍没多大的反应,他就继续说道:“尽管如此,但屠家仍有半数的生意掌握在二爷手上。而在更早之前,大爷的长子十一岁就考中了秀才,却在两年后将要参加秋闱的时候,夜里忽然失火被烧毁了容貌。屠三哥只比屠二公子小两个月,三岁就能把生意经背得滚瓜烂熟,在长兄出事后进了书院读书,第二年就连过县试和府试,却又在将要去府城院试之前落入水池中,人是很快就被救上来了,却大热天的竟莫名其妙被冻坏了一双腿。”
这些事情他其实也只是听说,可现在从嘴上说出来,却忍不住的心生感叹。
他该感谢自家的几代单传吗?
云萝也听得眉头直皱,“这都是屠二爷做的?”
金来耸了耸肩,“这个谁知道呢?”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好说,但屠家的三爷和四爷一个老实憨厚,一个胆小如鹌鹑,在屠家也没什么分量,接连害了长房的两个儿子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云萝有些心惊,不由得转头看了眼站在那儿眼巴巴看着她的屠嘉荣。
这位能平平安安的长这么大,倒是怪不容易的。
金来也看了眼屠嘉荣,然后跟云萝轻声说道:“屠大伯身为族长,却是后有屠二爷步步紧逼,前面还有一个老爷子指手画脚、偏心袒护。要说得罪景公子的事,那全都是屠家二房做的,最先倒霉的却反而是他老人家,他今日让屠四哥过来,未必就没有趁机将二房彻底打压下去的心思。”
云萝沉着眉若有所思,一个小镇上的小家族中就有了这么多的勾心斗角、骨肉相残,大家族中又该是怎样的惨烈?
金来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或者只是纯粹的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说道:“也不是每家都这样勾心斗角的,我家就没有。”
云萝眼皮一掀,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你家就你一根独苗,你想跟谁争家产?你七岁的妹妹吗?
金来嘿笑了一声,又说道:“人多了自然难免会有些争权夺利的,像余家,也是人丁兴旺,兄弟子侄一大堆,不过大体还算团结,主要是老爷子精明,一早就给爷们定下了规矩,谁要是敢坏了规矩就大棒子伺候。”
余家老爷子是三家老爷子中最凶的,他小时候可怕那老头了。
云萝又沉默了会儿,在金来都有些着急的时候,忽然说道:“这事你们不该来找我,直接去找景公子不是更方便吗?”
金来眨眨眼,“这不是和景公子没啥交情,找不到登门的地方嘛。”
“他不是还曾在你家借宿了许多天?”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他是……反正我不敢。”想想那位的丰功伟绩,他就忍不住腿肚子打颤。
云萝:“……”
金公子就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赔笑,“你就帮帮忙,哪怕不开口说情,给我们领个路也是好的呀。我们这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就帮我这一回吧。你看屠四,他也怪可怜的,好歹是你未来姐夫的好友,他家倒霉于你没好处,若是能过了这一劫,反倒能让屠六娘难受呢,是不是?”
这话倒是没错。
云萝又想了想,终于点头说道:“行,我可以试试,不过不能保证一定成。”
金来顿时大喜,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说啥就是啥,这世上也没有十成把握的事呀。”
屠嘉荣始终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形,见此也知道已说动了云萝,忙朝着她作揖道:“多谢你的相助,我家欠你一个大人情。”
云萝摇头,道:“不用了,认真算起来,这事也是因我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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