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裴叔夜吓了一跳:“您亲自?”
洛阳根基刚稳,许多人还没有完全归附。外有藩王虎视眈眈,内有维护司马江山的志士反对朝政。大局动荡,这个时候韩朔却说要走?
韩朔没有回答,似乎想转身,然而站得太久,双腿都已经僵硬,身子一斜便要摔下来。
裴叔夜连忙扶住他,惊愕地道:“您这到底是…”
话没落音,就看见一张苍白的脸。韩朔姿容绝好,却一贯气势太强。这样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他第一次看见。
“照我说的做,头阵军可以先走,两日之后,我安排好一切事务,便领军出发。”韩朔慢慢站起来,缓缓伸手按着自己的心口,深吸一口气道:“就这样…定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也是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话说完,再次倒下去的时候,他心里唯一的念头竟然是,那丫头若是看见他这样,定然是要嘲笑他两句的。
“太傅!”
耳边有惊呼声,接着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有生以来,韩朔第一次这样在人前倒下去。
裴叔夜吓坏了,连忙让人传华启,顺便将秦阳谢子瞻等人都叫了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太傅成了这个样子?
玄奴沉着脸去找了韩笑,众人都默默等着华启看诊。
收了手,华启无奈地摇头道:“急火攻心,隐忍不发,他这是太累又太急,缓一会儿就没事了。我还当是何等严重,怎么把裴大人都给吓着了?”
裴叔夜心里尚未平定下来,看着韩朔那张脸,摇头道:“若是你们瞧见他刚才那样子,脸色苍白地在你们面前倒下去,你们的反应不会比我好多少。”
从来如山的韩子狐,在他们心里一直是追随仰望的人,谁都不曾见过他有这样的时候。
谢子瞻皱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叔夜摇头:“这恐怕要问玄奴,他出去了。”
床上的人动了动,像是终于缓过来了,慢慢睁开眼睛,幽深的眸子里还有些恍惚。
“子狐?”秦阳凑过去看了看他:“喂,你这是怎么了?”
韩朔眼神没有焦距,周围的东西他没看见,只是听见耳边的回声空灵:
“子狐哥哥,我与明媚姐姐分明一模一样,你为何偏生不喜欢我?”
“子狐哥哥,你别难过,没有姐姐,潋滟陪你。”
“韩子狐,你当真没有爱过我么?”
“太傅慢走,小心脚下。”
“曾说赠子红鸾绳,与子一生好。如今绳没了,你我过往的一切都一笔勾销。恩怨、是非、情怨、爱憎,一样也不会留下。”
心脏骤然紧缩,韩朔一挥手,猛地坐了起来。
白雾散去,面前是华丽的床帐,他白着脸喘着粗气,许久才回过神。
被一巴掌扇开的秦阳抱着华启抖啊抖,害怕地看着韩朔:“这这,这是怎么了?”
华启艰难地将人甩开,皱眉上前摸了摸韩朔的额头:“有些发高热了,太傅,躺下睡一觉。”
韩朔怔愣了一会儿,咳嗽几声,皱眉道:“备马,我要出宫。”
“您现在这样子,出宫做什么?”裴叔夜上前,想按下他:“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您要是在这时候倒下…”
“闪开!”韩朔推开他,下床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太傅!”
“子狐!”
身后众人一愣,连忙都跟上去。韩朔觉得头晕,却是死死看着前面的路,一路走到了崇阳门。
“拦我者死。”他看着前头的人,只丢下这一句,便绕开他们,上马出宫。
“他要干什么去?”谢子瞻急得跺脚。
“不知道,跟上就是了。他现在这样子,非死在外头不可!”裴叔夜跟着上马,一边暗骂宋渝备马的速度简直太快了,一边策马去追。
“驾!”几人都骑上马,宫门大开,一一跟着出去。
呼吸都带着温度,韩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才能看得清前头的路。天已经黑了,街上没多少人,马跑得飞快,直往城北而去。
是他错了吧。
耳边的风声呼啸,韩朔远远看着那一棵参天的槐树,心口沉得几乎要窒息。
是他一开始认错了人,所以才造成了后来这样多的误会。若是一早知道是她,若是一早知道……
他一直觉得自己喜欢明媚,要还她救命的恩情,可那么多年的相处里,他当真没对那活泼的人动心么?总是躲着避着,冷眼看着,他对楚潋滟,当真那么讨厌么?
“太傅!”裴叔夜看着前方的姻缘庙,似乎明白了韩朔这样是为何了。只是这么晚了,还能做什么?
勒马而停,韩朔跌跌撞撞地走到一边的水池,一点也没有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曾说要为明媚画一幅画,年少的他画工一流,总是能抓住人的神韵。于是他回府执笔,画下了一个女子坐在树枝上浅笑。
“我身子弱,总是不能爬树。子狐你这画,算是替我圆梦了。”明媚笑着看着那幅画道:“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