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碧青!”董知瑜小声呵斥道,“严肃一点。”
“我……我哪有不严肃了?不这样的话我反正是想不通的,要是老徐不跟我一条道儿,甚至还知道我的身份,我可不知这戏怎么演下去……”
“你瞎扯什么呢?”不知内情的徐根宝埋怨道,“怎么能跟我俩一样呢!”
“噢……噢……喔……这不是……”周碧青自觉说漏了嘴,脸胀成了熟透的李子。
董知瑜和怀瑾对视了一眼,各自脸上亦不动声色。
“她们俩……咱们俩……”周碧青见她们这一交换眼色,更加语无伦次起来,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反正她都来跟咱们一起开会了!”
“怀参谋一起参加这场讨论,”董知瑜缓缓开口,“是因为我们共同参与了‘阿波罗行动’,这项行动的目标是消灭晦国余孽以及摧毁其策划的反韬阴谋,周碧青,至于你说的那些‘党’、‘身份’,我听不懂。”
周碧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缩在椅子上不吱声了。
“晦国发来的情报是怎样的?”怀瑾切入正题。
“我们离开石洼子镇两天后,晦国京都大学医学部的教授犬养良平,剖腹自杀了,”董知瑜将三个人逐一看过来,最后落在了怀瑾脸上,“犬养良平是一个医学天才,43年到45年间,犬养在晦国关东军驻满洲第731防疫给水部队从事秘密研究。”
怀瑾盯着董知瑜的眼睛,脑中飞速重组着种种可能。
“用于‘雏菊’计划的能够改变人类基因的药物,就是犬养的杰作。”
“他才是幸子背后的老板。”怀瑾终于确认了。
“确切地说,犬养和幸子是情人关系。”
“哦?”怀瑾抱起双臂,“犬养想拿‘雏菊’的目的是什么?”
“这也许随着他俩的死亡而成了一个迷,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犬养不是为了军部做这件事,更不是我们的人,我们只能猜测,他是一个对自己的研究成果执着到疯魔的人,不惜铤而走险,先窃取军部的情报,然后让自己的情fu化装成BlackC,到韬国东北去取回他的宝贝。”
怀瑾愣了愣神,这才开口:“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731的研究人员都是些恶魔,就算这个恶魔战后良心发现,不愿意发生有悖人类的事情,他也完全可以求助美国,求助晦国的左翼团体,他应该清楚,作为当事人,只要他能够站出来道出这个秘密,‘雏菊’计划就会夭折。而他选择私人行动,我想,这项研究成果就像他的孩子,他只是一个想拿回孩子的偏执狂……”她又偏着头想了想,“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一直感觉幸子不是一个专业特工,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但在我眼里破绽多多,美方不会派出这样的特工。”
“你的分析和南云社长的基本一致,这件事情也就定音了。”董知瑜叹了口气。
“东北那具女尸……”
“哦,差点忘了,”董知瑜轻轻一敲桌子,“那具女尸的事,我汇报给南云社长了,她确定军部和BlackC就在报纸上登出的女尸被害的时间前后失联了,你的猜想极有可能是真的,幸子杀了她,拿走了她的东西,去和三浦接头。”
“那现在,对于这整件事情,军部怎么说?”
“原本军部还在调查这件事,犬养一自杀,军部也猜出了七七八八,如此一来犬养和幸子就成了我们的掩护。”
“随它去吧,军部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军部了,”怀瑾向椅背靠去,“有南云在东京潜伏着真是好,如果将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要客气。”
周碧青坐在一旁,像在茶馆里听先生说书似的,唏嘘不已。徐根宝挠了挠头,“这么复杂呢……”
“真纪怎么样?”怀瑾问道。
“南云说她很好,很安全。”
“那就好。”
这会儿周碧青又像听到了什么八卦,一双眼睛一会儿转到董知瑜脸上,一会儿转到怀瑾脸上,早先她俩为了真纪闹翻的事儿,她周碧青后来可是反应过来了。
“碧青,”董知瑜冷不防唤了她一声,“你有什么看法吗?”
周碧青做贼心虚,又犯起了结巴症,“我……噢……真纪挺……挺和善的……安……安全就好……”
“问你对‘阿波罗行动’有什么看法。”董知瑜有些无奈。
怀瑾朝周碧青看去,挑起了一侧眉来。
“噢!‘阿波罗行动’!大家都安全回来了!狗日的三浦也被我们干掉了!我觉得这次行动很成功!”
董知瑜摇了摇头,“碧青,你现在越来越不像个小姐了。”
“近墨者黑嘛!”周碧青指着徐根宝。
徐根宝见周碧青这晚上连连失态,也就随她指摘,心想等会儿回房间可要好好批评她。
“老徐呢?有什么感想?”董知瑜又问。
“这次行动有几次都是虎口脱险,尤其是住到那旅馆后,谁知道能半路杀出个幸子!不过最后的成果基本上是让人满意的,很荣幸能加入这次行动,也感谢怀参谋的鼎力相助。”
怀瑾点了点头,“谈不上吧,这是身为韬国人的责任。”
“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今天就讨论到这里,大家一定注意安全。”董知瑜对周、徐二人说道。
周碧青赶紧拉着徐根宝下楼去了。
怀瑾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缓缓开口,“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谁知道呢,这小妮子,看来我们得小心一些了。”
怀瑾莞尔,“等我走了,她自然也发现不了什么了。”
“怀瑾……别这样。”
“喜怒都在脸上,你用她,恐怕不太安全。”
“我会注意的,”董知瑜想避开这个话题,“刘妈安置妥了吗?”
“她不愿去别家做了,我给了她一笔钱,够她几年吃用,过两年她家虎子也该成家了,后半辈子就享享天伦之乐吧。”
董知瑜点点头,“她能找到你这样的东家,也是福分。”
“她帮了我那么多忙,也该是个有福的人,”怀瑾说到这里,右眼皮突然激烈地跳了起来,她很不喜欢这感觉,从椅背上坐直起来,“去歇息吧。”
一周之后,周碧青不知什么原因从机要处被调到了总务科,薪水涨了,差事闲了,别人不知晓,董知瑜想,这大概是怀瑾临走前送给大家的“礼物”了。
这一天怀瑾在明故宫机场与大家辞别,对于这名抗战时期当风秉烛、九死一生的功臣,蒋经纬特批了专机,将“发配边疆”做成了“加官进爵”,可笑的是,即便是当初潜伏在汪伪时,前来给她送机的人都比眼下要多,做了这许多年的谍人,她没有热乎乎的同僚,有的只是同样被打入了“冷宫”的伙伴傅秋生和来自对立阵营的董知瑜,前者已在渝陪等着她,后者呢,从此将要相隔山山水水、日升日落……
“瑜儿,我会常来看你,”怀瑾将太阳镜戴上,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太太平平地熬过大战。”
“你放心……到了渝陪给我报个平安。”
“嗯。”怀瑾应着,揽过她,轻轻抱了抱。
“我爱你。”董知瑜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也爱你。”
飞机起飞了,怀瑾闭着眼睛,她终是没能带走她的瑜儿。
手边箱子里放着养父的那幅字,当年在影佐的会客间里,那四个字总像有一种魔力,每次看见,她都无端生出一腔悲凉。
如今她懂了,那可不就是对自己事业和爱情的一语成箴。
烟水茫茫去路遥,暮寒彻骨酒全消。瞢腾一枕蓬窗梦,过尽潮来十二桥。
(卷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