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凝重,比这更为沉重的是怀瑾的脚步,董知瑜向自己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便无从原谅。
她慢慢往回走着,她的心中曾升腾起一股怒火,可这时连怒火也熄了,取而代之的是亦如这暮色一般沉重的沧桑与无奈。
前面小巷子里走出一对人影,一男一女,男人走得东倒西歪,女人则架着他,嘴里娇嗔着,一听便是花柳巷中的女人。怀瑾避开两人走了过去,男人却在身后大着舌头叫住了她:“怀……怀瑾!是你?”
怀瑾条件反射地将手搭在枪柄上,边转回身来,下一秒就认出了对方,“叶铭添??”
叶铭添肆意大笑起来,流里流气道:“哟~怀参谋还没把在下忘记?真是荣……荣幸!哎?那个小贱人呢?没和您一起?”
一旁的女人嗔怪起来,“你这死鬼!又惦记着哪个狐狸精呢?”
“叶铭添!”怀瑾不怒自威,“你上有老父老母,身边有妻眷家庭,不好好振作起来担起一个男人的担子,却在这里鬼混,还满口胡言乱语!”
“哪里来的……”那女子掐起腰,刚要骂回怀瑾,却被叶铭添厌恶地一把推搡出去,摔了个狗吃屎。
“怀瑾!”叶铭添往怀瑾这边走来,“少跟我来这一套!你当我还是当初那个愣头青学生?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拜那个贱人所赐!你俩合起火来耍我,一耍就是几年!耍得我爹我娘都团团转!今天还摆出这么一副伪善的嘴脸教育我?省省吧你!”
“叶铭添!你是军人,我也是军人,我在那场战争中有我特定的身份,所谓兵不厌诈,你又何苦耿耿于怀?当初你投身汪氏,卖国求荣,你的手上沾满了韬国人的鲜血,现在我们赶走了侵略者,你应该庆幸有这重生的机会,努力自强,别的不说,起码对你身边的人、对你自己负责,把日子过好!可你看看你自己,这是什么模样?”
叶铭添尖声尖气地怪笑起来,“怀瑾!你是不是还想说,我该感谢你,让我服了一个月苦役就放出来了?是不是我全家老小还得谢谢你和那个贱人的不杀之恩?我告诉你怀瑾,我不但不会谢你,还会永远记得你俩是怎么害我的!想当年我叶铭添也是丁家桥炙手可热的青年军官,要不是你们害得我心灰意冷,我也不会娶了伍氏那个婆娘!怀瑾,你带话给那个贱人,我叶铭添这辈子,总会寻着机会翻牌的!”
“你……”怀瑾摇了摇头,“你竟是如此执迷不悟!好自为之吧。”说完便不再理睬,往家中走去。
“你记住!”身后叶铭添仍像着了魔道一般,“只要你不弄死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俩付出代价!”
转眼董知瑜已在老宅住了近一周,日复一日,怀瑾却再没来过。
这天晚上周碧青拎着食盒来看她,“你看你,才几天工夫,人瘦了一大圈,连老徐那么粗的人都看出来了!”
董知瑜抱着膝坐在床头,头两天她还在盛怒中,这几天,怒气渐渐消了,郁气却结在心底,她和怀瑾因为政见吵闹过,因为战事失联过,却从未因着感情本身僵持过这么久。
“知瑜,你和怀参谋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矛盾还说不清楚吗?”周碧青从食盒往外捡着盘子,“趁热吃吧,身子要紧。”
“碧青,上次说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董知瑜抬起头。
“我也想跟你说这个的,这几天我一直盯着缪虎,我想突破点还在他身上,怀参谋那会儿毕竟是临时顶替他执行抓捕任务,如果真像我们猜想的那样,是安平出了内鬼,还是应该由缪虎继续与之接应。”
“对,”董知瑜若有所思,“怀瑾那一趟抓人抓得并不顺利,后面的活儿干得也不漂亮,如果我没猜错,缪虎事后肯定千方百计想抓她的小辫子,无奈怀瑾资格太老,他还动不了她,上峰没有理由将这件事移交给怀瑾。缪虎那边你有什么突破吗?”
“暂时还没有,再给我点时间吧。”
“一定要注意安全,碧青,你第一次做这些事,不要冒进,一旦有什么拿不准的,还是保守处理,回来与我商量了再做决定。”
“我明白的。”
“唉……”董知瑜轻轻叹了口气,“碧青,现在别说你,就连我的身份都不明朗,组织迟迟没有给我答复,让你做这些事,说起来是没有名头的,组织尚且不知晓。”
“别担心,我不在乎名头,只有我们把这件事做好,组织才能甄别好你,也才能给我身份,所以,我做这些,也是为了我俩。”
“嗯……保护好你自己。”
“知瑜,这件事我会伺机进行,可眼下我最担心的还是你,需要我去找找怀参谋吗?她是个讲道理的人,有什么误会不能讲清楚呢?”
“她是讲道理的人,我就不是吗?我跟她讲的就是道理,可是她自己理亏,讲不圆,不用麻烦你了,她能说清楚的会直接跟我说。”
“你们这……怎么跟小夫妻吵架似的……”周碧青叹道。
董知瑜本还一脸的执拗,听周碧青这么一说,脸上、脖子上顿时变作了粉色,“唰”的一下又消了去,她不再作声了,周碧青看她这副模样,脸上竟也一红,也不再提这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