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听见路人议论轩尼诗酒店着火了,怀瑾不知要在街头流连到几时,或许,这一夜她都不愿再回到那个充满罪恶与苦难的现场。
着火了。怀瑾往酒店折回,远远看见黑漆漆的大门口幽灵般跳动的火光,门口停着辆医院的救护车,有几个人影出出进进,看样子,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怀瑾深深吸了口气,仿佛一旦走进这大堂中就不会再有新鲜的空气。
走进去,昏黄的烛光和煤油灯光下,小半面墙壁已经被烈火熏黑,地上四处是横七竖八的桌凳、破碎的玻璃,还有,一滩滩的鲜血……
她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抬眸往远处角落望去,几具人形的“物体”静静地躺在那里,那是一个光线几乎照射不到的角落,远在大堂的另一端,她看不清楚。
她见过很多的尸体,战场上、刑讯室中,男人的、女人的,好人的、坏人的……然而仿佛自幼时在马场目睹亲人的尸体后,就没有再令她如此惊心和动容的,就像……就像一朵轻盈的娇花,抽苞,初绽,吐芳……一切都是那样让人神怡,忽地被生生掐断,这还不算,还要掷入那污浊的泥淖,再拿肮脏的鞋底狠狠碾踩……
正陷立在沉重的哀思中,突然从门外冲进一个“哇哇”乱叫的晦*官,他的头上缠着绷带,此刻正拿一只手捂着被缠住的耳朵的位置,一边疯也似的用脚踢着地上那无力还手的尸体,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又从门外冲进两个晦国人,拉着先前那个发了疯的,一起将他拽了出去。
怀瑾闭上眼睛,却已没有眼泪。
等再次睁开眼,他看见一个眼熟的服务生小哥,正猫着腰,惊惶失措地打算从前台里侧溜走。
“你等一下。”怀瑾道。
那人愣了一下,朝怀瑾这边看过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过来,我有话问你。”
那人依旧猫着腰,战战兢兢,贴着墙壁蹭到怀瑾一侧,还有两三米远的距离,他却再也不愿走近了,身子像粘在了那墙壁上一般。
“刚才发生什么了?”
“之……之前,那……那些晦国人把她们抓来……”
“这个我知道,”怀瑾即刻出声打断,她不想再听到那一幕,“这火是怎么回事?人又是怎么死的?”她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对面墙角。
“这……这些女人好像是医院的护士,有些性子刚烈的……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剪刀,好像……好像剪了一个晦国人……”那人描述到这里,将腰弯得更深了,还下意识拿手捂住裤子前端,“然后就闹起来了,一个……一个女的抓到蜡烛把这帘子点了,”说着指了指那半面焦黑的墙壁,好似那里还有一张窗帘似的,“刚才那个晦*官,他耳朵……被生生咬下来了……”
“她们……”怀瑾再次示意了一下墙角,却没能说下去,喉间突然一个颤抖。
“她们啊……”那人也朝角落看了眼,却迅速抽回目光,好似在躲避瘟疫,“闹得凶的几个,都被杀了,死得很惨……”
“还有多少活着的?”怀瑾打断他。
“不到十个吧,都被带走了。”
怀瑾沉默片刻,对他点了点头,像具木偶一样往楼上一步步走去,那不到十个姑娘,她心里清楚她们会受到怎样的待遇,那是晦国人惯用的伎俩,新鲜的一批抓来侮辱完了,没折腾死的就送到营地去,继续折磨……
阿茉还活着吗?她在心中问道,然而又希望她最好是死了,死了的比活着的幸运。
可无论阿茉是死是活,那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枯萎凋零了,那是阿月、阿菱、阿美……是跟阿茉一样可爱可敬的女子。
躺在床上,她庆幸瑜儿给了自己这条项链,这个念想,在最黑暗的时候,将她攥在手心、贴在胸前,就好似爱人的慰藉,她在黑暗中打开那枚坠子,在依稀透进的浅浅月光中端详着那枚小照,若不是那轮廓和脸上的一丝一毫都深深印在自己脑中,恐怕是瞧不出个所以然的。
“瑜儿……”她在暗夜中这么轻轻地呼唤一声,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千言万语,只汇作深深的沉默。
“瑜儿……”千里之外的玄武,寂静的冷夜,董知瑜却听得这真切的一声呼唤,她愕地惊醒,原来又是一场梦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