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将暮,白儿才站起身来,这一次雪落没有催促,山路除峻,这一路白儿都是紧抓著雪落的大手,雪落也没有拒绝,拉著白儿,他依旧是如履平地,以他的速度,进出落云山脉,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来他是想立即离去的,但是看到白儿的神情,他却犹豫了,最终还是没提,这孩子刚到新丰,一个熟人也无,刚安葬完她爷爷,正是她情绪最为低落的时候,姑且,再陪她一天吧。
白儿不知道雪落心中所思所想,一路上都是低垂著头,下了落云山脉之后,既然决定再陪白儿一天,雪落便也放下一切心思,这个孩子,太早承受了不应该她承受的东西,快乐的日子没有几天,于是没有直接带著白儿回琴府,而是在新丰城之中逛了起来,想想她一日没有进食,都是跪在重剑老人坟前,肯定饿了,小孩子不说,雪落也只是一笑,首先带她去路旁的小摊之上,吃了一大堆东西,在外人眼中,两人即不像父女,又不似兄妹,看著有多怪异有多怪异,可惜世人眼目,在雪落心中,就如浮尘过耳,片风绕膝,根本不曾理会,而白儿一直低头进食,中间一字不发,更加不会去理会旁人的指点谈论。
吃完一大堆东西之后,雪落随即带著白儿离开,这个时候夜幕四垂,星亮如眸,新丰城中,灯火次第亮起,映照在新丰河水之上,河水晃动,灯影如雪,再经那微凉的春风一吹。白儿抱了抱双臂,看到这一幕,雪落解下外袍。披在她肩头,他的大衫裹著白儿那娇小瘦弱的身躯,明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是自雪落替她裹上那白袍之后,她那一直紧绷的身躯明显放缓,虽然双手依旧紧紧地抓著雪落给她披上的白袍,可是身子却轻松了起来。
在城西。是新丰最大的灞桥,灞桥横卧在新丰河之上,据说已经建有五百年之久了,桥头地木柱都有些古老,裂满纵横交错的长短缝。河风吹送,柳枝摇曳,旁边一间古色古香的酒楼之中,可以从那半卷的帐幔之中隐约听到看到一个青衣少女的正怀抱一个奇怪的乐器浅唱著一首不知是哪里流传而来的一曲短歌。间杂著客人之间地鼓闹喧哗,有些听不真切,雪落静耳听去,只见那青衣少女声音清媚,仿佛水流,词风清古,歌词所唱的却是一曲轻慢悠雅的乐曲。
“雕梁春在梦如烟。绿芜庭院罢歌弦。乌衣门巷捐秋扇。树杪斜阳淡欲眠。天涯芳草离亭晚,不如归去归故山。故山隐约苍漫漫。呢喃,呢喃。不如归去归故山……”
听到此曲,已经带著白儿从城东走到城西,前面就是新丰古城墙,再无去处,玩了快大半夜正欲折返返回琴府的雪落,不禁踟然怔住了脚步,天上星疏月淡,浅浅的清辉照射在他戴著地白银面具之上,仰头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河岸边上,有人在放烟花,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农家小孩,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嘻闹玩乐,耳边“砰砰”的声音不断,一个接一个的流星火筒自那些嬉玩地孩子们手中冲上高空,然后化作满天绚烂,映射得人须发皆碧,古河流金,随即,那些绽放了一天绚烂的灿烂烟花,再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耳边只听到那些孩子的高声欢呼,白儿的目光落在那些孩子身上,一天都没有什么表情的眼睛之中,终于露出了些许生气。
雪落低声道:“想不想也放一回?”
白儿转过头,雪落就看到一双清澈如雪的眼睛,白儿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雪落笑笑:“在这里等我。”随即不等白儿点头,人已经消失不见,不到片刻,他便从人群中悠然折返,手中抱了一大筒地烟花炮竹,白儿还没有来得及转睛,就听到人群之中不断地欢呼,等她回过神来,发现一队青衣男子扛著无数的各色烟花来到灞桥旁边,雪落一挥手,那些人将烟花就地发放,路过地客人每个人都分到了三四只,随即,雪落亲自扛著那只最为巨大的烟花来到白儿身边。无缘无故分得大量烟花地人群先是愕然,接著喜不自胜,纷纷借用别人的烛火点燃了那些烟花,一时间,整个城西,灞桥之畔,无数五颜六色的烟花火炮冲天而起,在空中开出一天的绚烂,此地彼伏,蔚为壮观,雪落一伸手,一只火折子就点燃,他递给一脸愕然的白儿,笑道:“放吧!”
当白儿伸手接过这只火折子,凑近那个巨型烟花之时,比所有人手中烟花更为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一只嘹亮的凤唳响彻全场,巨大的火焰型烟花冲天而起,化作漫天流星,久久不散,城西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其他地方,许多人都不禁跑出家门,来城西一看究竟,只要有人来,就有人将烟花发放下去,随著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小孩子尤其是好玩心性,点燃了一只之后立即点燃了另一只,而那些青衣男子也不以为意,只说是有人出钱,任凭他们玩,想玩多少就玩多少,新丰城中,差不多所有的孩子都跑了出来,再加上陪伴他们的父母,以及久未见到如此热闹的爷爷、奶奶们一辈,本来今天并不是任何的节日,可当白儿站在雪落身边,遥遥望见那一天的烟花绚烂,比任何节日还要隆重之时,她知道,她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悄悄的转头,望向身边那个伟岸高大的背影,犹豫了一下,白儿伸出手去,紧紧的握住了雪落的阔大手掌,雪落明显感觉得到,这一刻,一直笼罩在白儿心头的那份阴霾终于消散一空,或许只有这片刻之间,明天又会恢复如初,可是人生如梦,朝露往夕,追求的不就只是如这满天的烟花绚烂一般,那短暂片刻的永恒么。
有这一刻,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