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裴舒芬有可能躲在宁远侯府里,柳梦寒皱起眉头苦思起謇。
她自己的秘密太多,不可能去报官,让别人来搜宁远侯府。
不过别人不能搜,她自己还不能搜?!
想到这里,柳梦寒命人去顺天府给自己的儿子楚华瑜报了“病亡”,并未如先前她所想的,报官辑凶。
再说,柳梦寒手下也有能人,她已经带了信出去。过几天那人来了,就可以知道楚华瑜的真实死因。—看看到底是怎么中的毒,又是中的什么毒!
宁远侯楚华谨在外院听说柳梦寒只是报了“病亡”,不屑地撇了撇嘴,思绪却慢慢转到当年他爹老宁远侯从宫里头回来不久,就暴病而亡的情形。
那时候,他真是傻,怎么就能信了太医的诊断,说他爹老宁远侯楚伯赞是饮酒过多导致的严重中风和脑出血,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才暴亡的。°
这种病,在年纪大的人那里并不少见。而且他爹老宁远侯在军中多年,确实是大口吃肉,大口饮酒的豪爽之辈,有这种病本来不足为奇。
楚华谨这次带了柳梦寒给他的册子,外放到了西南,跟老宁远侯留下的一些人接触过,才发现他爹其实死得蹊跷。
那时老宁远侯身边有一个隐藏很深的死士,在老宁远侯死后,立时便离开了宁远侯府,来到西南隐居起来。
楚华谨第一次来西南做钦差的时候,这人发现楚华谨身边有很多圣上和缇骑的探子,便没有现身。
直到楚华谨第二次来到西南外放,比以前谨慎了许多,身边也没有了探子,又有意联络以前的旧人,这人才站了出来,跟楚华谨说了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
原来老侯爷对宏宣帝十分警惕,那一天在宫里头…老侯爷滴酒未沾,而且任何东西都没有吃,绝不可能是因为饮酒过度引起的中风脑出血而亡…………
想到这里,楚华谨坐在外院书房里笑了笑…想起他的原配妻子裴舒凡。若是她知道他爹老宁远侯其实是死于非命,是被圣上弄死的,她会做何想?会不会因为看错了圣上而义愤填膺,从而站到他们家这边,不再想着辞爵归军?
楚华谨还记得,他爹死的那天,他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是他的妻子裴舒凡第一个发现老宁远侯不对劲,去叫了人过来将内室的门撞开,才发现老宁远侯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连身上都凉了……
楚华谨听到消息,从自己院子里跑过来,只看见裴舒凡眼睛红红的领着太医从屋里出来,对他悲戚地道:“……侯爷节哀,老侯爷去了……”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不可一世的柳梦寒,也同他爹一样,着了宏宣帝的道儿。
楚华谨拿着一枚黑玉镇纸慢慢把玩着…想着那些死士的话:柳梦寒那里,应该还有老侯爷留下的极为重要的东西………………
楚华谨一直以为,他爹老宁远侯最器重、最信任的人,是自己的原配裴舒凡。现在看来,器重是器重,信任到未必,也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罢了。
楚华谨十分想看到裴舒凡的脸色,若是这个女人知道自己只是被老宁远侯利用来为他们楚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她的脸色会不会依然不动如山,淡漠似井!
可惜…她也死了。
楚华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手里自己抄录的名册锁到了书房里多宝架的暗格里。
柳梦寒给他的名册,他不敢直接碰,而是用丝帕包着手,一页一页翻着,自己抄录了一份才敢用。
后来他将那包过手翻了名册的丝帕扔到外书房的鱼缸里…第二天就发现鱼缸里的锦鲤尽皆翻了白肚浮在水面上。
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好在他早有准备。自从他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了雷公藤的毒之后,他就万分小心起来。
锁好抄录的名册,楚华谨回到内院的中澜院里睡下。
第二天,柳梦寒来到楚华谨的中澜院,穿着一身素服,跟他商议楚华瑜的丧事。
楚华谨乐得做人情,对柳梦寒道:“柳太姨娘想怎么办都行,只要不违例。”
楚华瑜已经是记名嫡子,丧事的规格比庶子还是要高一等。只不过他未娶亲就夭亡,也不能大办。
柳梦寒其实也不是过来商议丧事的,她是来给楚华谨打个招呼,想要搜院子的。
楚华谨当然不同意,沉了脸对柳梦寒道:“柳太姨娘一直是山野之人,不懂规矩不要紧。只叫柳太姨娘知晓,这世家大族,最忌讳便是自个儿抄自个儿的家。——柳太姨娘的请求,是万万不能的。”
柳梦寒求了半日,楚华谨都不松口。
柳梦寒只好实话实说:“听说侯爷以前的芬姨娘逃出了诏狱,府里头的下人有人说,恍惚看见芬姨娘在府里头出现过。——侯爷可要知道,芬姨娘是钦犯,若是她真的藏在咱们府里,可是窝藏钦犯的大罪。侯爷可担当得起?!”又暗示裴舒芬可能趁人不注意,给楚华瑜下了楚华谨心里一动,沉声道:“柳太姨娘真是能想。芬姨娘是从诏狱逃出来的人,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到哪里弄这些药来毒倒你儿子?——至于她在不在府里头,这你就别管了。
横竖我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有事自然我担着。”
柳梦寒只好怏怏地回了慈宁院。所幸她昨日让人寻的那个能人已经乔装成在楚华瑜灵前诵经的和尚,进了宁远侯府的会芳阁。
此时楚华瑜的丧事尚未正式办起来,晚上他的灵前也无人守夜。那人便趁机开了棺材,查验楚华瑜的死因。
柳梦寒事先跟他说过楚华瑜死前的点点滴滴,特别说了他开始肚子痛,像是中了毒的迹像,症状和他们手里那味见血封喉的鸠毒一模一样,所以她就给楚华瑜用了鸠毒的解药。谁知楚华瑜一吃下去,便死得透了。
那人在楚华瑜的尸身上查验良久,又用银针取了血样…还偷偷拿小刀开了楚华瑜的肚子,查看内脏的情形。然后小心缝上,给他又穿好寿衣。—从外面看,是看不出来的。
柳梦寒等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等到那人过来说话。
“查出来了没有?”柳梦寒着急地问道。
那人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对柳梦寒道:“夫人,依小的看,咱们是遇上大对头了。”用的还是在外面对柳梦寒的称呼。
柳梦寒不明所以,问那人道:“愿闻其详。”
那人将手里查验出来的证据给柳梦寒看:“夫人,中了什么毒…不能只看表面症状,而应该喈内里的证据。夫人请看,如果少爷真的是中了鸠毒,他的内脏会发黑。可是您看这里,并没有发黑,而是泛蓝。”
柳梦寒看见那人手里的证据,瞪大了眼睛:“你………………你………………是从哪里弄得这样东西?”
那人笑了笑,道:“夫人…您想知道少爷的真正死因,我不过是为夫人解惑罢了。——至于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人都死了…很重要吗?”
柳梦寒脸色变得煞白,嘴唇翕合了半天,才带着哭腔道:“好,我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人看着柳梦寒道:“我要说了,夫人可别太难过。只是对方太奸诈,不是夫人的错……”
柳梦寒的心里越来越往下沉,看着那人的嘴唇一开一阖,对她一字一句地道:“少爷,是被夫人的解药,毒死的。”
柳梦寒最恐惧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柳梦寒身边伺候的婆子赶紧过来扶住了柳梦寒。
那人已经意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不敢再在宁远侯府停留,将手里的东西交到了柳梦寒的贴身婆子手里…又将自己查验出来的东西讲给那婆子听,自己连夜出了宁远侯府,找到自己的一家大小,带着离开了京城,从此不知所踪。此是后话不提。
柳梦寒第二天悠悠地醒过来,木呆着一张脸,听了身边的婆子轻声诉说那人的发现。
原来楚华瑜开始大概是吃了掺有苦参和鸡血藤的东西,所以腹痛如绞,甚至会有呕血,其实是胃出血。从外表上的症状看,跟鸠毒很相似。不过这两样东西,不会致人死命,只会受些皮肉之苦。
可是解鸠毒的解药里面,却有一味药同鸡血藤严重相冲,吃了下去,立时便成断肠毒药,跟鸠毒见血封喉有异曲同工之妙。
柳梦寒听得一愣一愣地,问自己的心腹婆子:“你知不知道这那婆子羞愧地低下头,道:“以前跟师父学的时候,似乎听师父提过,只是没有在意,只觉得设这样的局是多此一举………………”
柳梦寒听得怒火中烧,扬手抽了那婆子一个耳光,道:“你这是在说我傻!”
那婆子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也提醒过太姨娘,宫里头似乎有用毒的大行家。如今看来,不仅善用毒,而且算计人心,无一错漏。太姨娘要千万小心啊!”
这话给柳梦寒发热的头脑泼了一盆凉水。
是,这个局听起来似乎不算很高明,但是,将人心都算计进去,却称得上是算无遗策。
首先,那人知道柳梦寒手里有鸠毒,推测她有毒就会有解药。
其次,那人知道柳梦寒看见楚华瑜的症状,会毫不犹豫地相信是鸠毒,能够毫不拖延地给自己儿子吃鸠毒的解药来解毒。
在那种关心则乱的时刻,谁会想到救人命的解药,其实会变成了夺人命的毒药?!
原来是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