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交作业(1 / 2)

巫承赫在吐了路德一身之后,被告知拾得两件随身法宝,进入无敌模式,半年内不掉蓝不掉血,神鬼莫近。

然后就被洗涮干净送到了楼下病房里。

病房非常宽敞舒适,墙壁是怡人的淡绿色,床铺是温馨的米黄色,家具是原木的,临街的一面墙模拟几可乱真的自然景色,绿树成荫,明媚的阳光从枝叶缝隙里透进来,明亮而不刺眼。

反正特别适合养胎。

在经历了痛苦绝望以及绝处逢生之类激烈的心理变化之后,巫承赫的情绪有点触底反弹式的亢奋,在得知自己怀孕之后没有被雷崩溃,还有点淡淡的喜悦。

他对孩子是完全没概念的,在他生命中从来就没有和小朋友打交道的经历,但当看到全息投影上那两个小小的亮点之后,他内心还是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温柔冒了出来,不单单因为这是他和金轩的儿子,还因为他们给他带来了希望,带来了好运气。

于是他决定给这两个胚胎分别起名叫巫成功和金胜利,否则根本无法体现他们两个从诞生伊始就为达成的“救爹救妈救全家”成就。

然后他觉得自己这下是名副其实的“圣母”了!

吐过吃不下东西,也不想喝水,巫承赫靠在床头打了个盹儿,梦见了沐。梦里沐还是在竞赛现场的模样,了无生气躺在地上,脚下一滩血。巫承赫怕得要命,想扑过去救他,怎么忽然又变成了沐躺在手术台上,他拿着手术刀站在旁边,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他点了点头,就这么一刀切了下去……

“!”巫承赫猛地惊醒,大汗淋漓,恍惚间听到房门被敲了几下,等了一会,又敲了几下。

“进来。”巫承赫勉强镇定下来,撑着上身坐起来。房门开启,一个熟悉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居然是金辙。

“总、总统!”巫承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他还在头疼怎么才能和总统联系上呢,怎么这就来了?他还在做梦吗?

“别动,躺着,你需要休息。”金辙快步走过来扶住他,不让他起床,然后示意特勤关上房门,在外面等候。

巫承赫还没有从见到总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脸惊讶地看着金辙。金辙对他安慰地笑了笑,拖了把椅子坐到他床前,道:“怎么样,还难受吗?他们说你吐了很久。”

巫承赫呆呆摇头。金辙看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痛惜的神色,大手盖住他手背,道:“不要想太多,安心养身体,这里非常安全,医生都很专业。左右你这样子是没办法继续上学了,一切都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巫承赫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轮了一圈,居然听出好几层意思来——安心养胎、休学、生完孩子再说……再说什么?他还能出去吗?

半天呐呐道:“您……都知道了?”

金辙点头,给他一个“我什么都知道了”的眼神。巫承赫想了想,也点头:“我会安心在这里住下去的。”

金辙见他听懂了,松了口气,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巫承赫顿了顿,忍不住又问:“生完孩子,我还能继续上学吗?”

金辙捏了捏他的手心,道:“事在人为,你这个问题代表了很多向导的想法,我会反馈给你们校长的。联邦在进步,我们总能想办法满足更多人的需求。”

什么意思?怎么感觉这话高度境界不太对?巫承赫依稀觉得他话里有话,懵懂地点了点头。金辙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让你忽然离开熟悉的环境,呆在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陌生地方,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但你也要理解学校的做法。大屠杀的恶果,向导在一百年内急剧减少,已经到了濒危的边缘,如果联邦再不采取强制措施,很可能会导致向导彻底灭绝。”

巫承赫有些莫名,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讲这些大道理?这种时候他们面对的首要问题不应该是保护金轩,让他平安归来吗?

但金辙捏着他的手,巫承赫觉得他说这番话绝对是有目的的,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假大空的思想教育。果然,金辙接着道:“过去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我们只能尽力纠正,这也是向导学校建立的初衷,我们把向导聚集起来,统一教育,统一保护,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保证大家的安全,毕竟向导太少了,异能者又太多,你们撒在外面,万一被发现,很可能导致惨痛的后果。”

金辙说的是事实,向导太少,而且太弱了,像沐这样的高手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向导即使在成年之后,也不一定能熟练控制自己的意识力以自保。他们大多身体孱弱,别说异能者,就是遇到个强壮点的普通人,也毫无反抗之力。

从前大家把向导当做变种人、灾星,最多辱骂殴打,现在被证明能给异能者续命,他们的处境更加危险——谁不想多活几年呢?而且他们天生就有着相容度的羁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拥有强大的治愈力,却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如果没有向导学校,他们必然会沦为强者的禁脔,起码在现阶段这种二十万比一的情况下,是这样。

巫承赫知道金辙说得对,如果只是个普通人,他也赞同联邦这样的做法,但他是一名向导,他没有办法忍受这样被圈养的生活,无法忍受像畜牲一样被配对,成为他人的附庸。

“如果只是保护,那无可厚非,但为什么要把大家关起来,不能和亲人生活在一起,也不能自由恋爱……我们不是民主联邦吗?”巫承赫反问。

金辙沉默了一会,道:“有些话可能很残酷,但我必须说出来。在宇航科技以前,远古地球上,曾经女人是没有自由的,她们不能作为单独的个体生活在社会中,无权受教育,成年以前由父亲主宰一切,成年以后由丈夫掌管生死。但你知道,那个时代是没有男-的,每一个男人都要女人来给自己繁衍后代,按理她们应该很珍贵,应该被尊重,但为什么没有?”

男权社会的潜规则,巫承赫再明白不过了,他是从一千年前穿越来的,那时候离金辙口中的远古时代已经过去上百年,女人仍旧被看不见的绳子束缚着,哪怕和男人一样出色,还是时不时被扣上“女强人”、“女汉子”、“剩女”之类的大帽子,推进毫无营养的婚姻之中。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吧。”巫承赫也是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他迟疑着说,“生产力结构影响着社会结构,女人创造价值,但没有能力让社会承认她们的价值,即使承认,也不过是男权的施舍,表面文章。”

“一样的道理。”金辙说,“权利不是吹出来的,也不能依靠别人的施舍,向导想要自由,就必须先有能力保护自己的自由,要不然学校把大家放出去又能怎么样呢,让政府给你们配保镖吗?或者制定更细致的保护法?联邦真要这么做了,你们就有自由了吗?这样的自由还算自由吗?”

金辙的表情相当诚恳,和以往那种伪装出来的热情和关怀完全不一样,巫承赫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他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看,而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小辈。

“再说说女人吧。”金辙接着说,“在我们的联邦,女人的地位已经和男人差不多了,但就为了这个‘差不多’,不知有多少女人付出了数倍于男人的努力,比如你的继母莉莉兹、第三集团军*娃星将,还有巴隆夫人。和那些整天跟男人辩论,喊口号搞游|行的女人相比,她们才是真正的女权主义者,她们让男人不得不尊重她们,服从她们,认可她们。所以你明白吗,巫承赫,向导要走的路还很长,这个联邦最高层的当权派大多数都是异能者,作为蝼蚁一样的底层生物,你们没有资格请求他们捍卫向导的自由。”

巫承赫沉默,他在自由向导组织里呆的时间不短了,也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向导一旦离开向导学校,要怎么生存下去?当然,他们可以像大多数隐形向导那样隐居在人迹罕至的角落,定期服用抑制剂,平静而卑微地生活下去。但难道这就是最好的归宿吗?

他们又不是老鼠,他们也是人,也有理想有梦想,也想实现自己的价值。

而且沐说过,向导恐怕才是目前人类进化的最高等级,如果向导们一直这样卑微地活着,那进化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向导一向是被作为异能者的辅助者来看待的。”巫承赫说,“无论是大屠杀时代还是保护法时代,我们的生死存亡都取决于对异能者是否有害,或者是否有用。所以我们一直没有独立的人格,不管是在外面隐藏的向导,还是在学校的注册向导,都在异能者的阴影下存活,前者毕生都在躲避,后者毕生都在襄助。但其实……”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了出来,“向导想要杀死异能者,是很容易的。”

金辙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十分欣慰他能想到这一点,低声道:“是的,鸡尾酒案已经证明了这个。这么多年,联邦之所以强制性地把向导送进学校,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一方面也是为了教育,一个没有接受过安全教育的向导,是不能与高官结合的,因为太危险。”

他低了一下头,露出右侧的头发:“我这里有一个伤疤,就是因为受到一名强向导的攻击,差点把自己撞死在墙上。我毕生都没有再见过那么强大的向导,和他相比,这里所有的人……”他笼统地指了指窗外,“都像是被阉割过的猫,作为宠物再适当不过,但已经失去了在生物链上存在的意义。”

巫承赫愕然,他一直以为金辙是因为太过专注于事业,才无心成婚,原来是因为遇到了一名重口味向导,导致齁住了,味蕾麻痹,吃不下这里的小清新……

“向导是一把双刃剑。”金辙叹了口气,说,“我就任以来,一直想重写《保护法》,但归根结底遇到的障碍就是这两点,一、向导必须足够强大,能保护自己。二、向导必须足够安全,不至于威胁到异能者的生命。但这两点是悖论,你明白吗?”

巫承赫默默点头,隔了一会,道:“原本这都不是问题的,如果不是大屠杀,向导和异能者比例正常,能够自由结合、互相保护,根本就不会存在这个悖论,就像男人和女人一样,自然竞争就可以解决它。”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金辙苦笑,“先祖给我们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我们只能把它接下来,一点点去平衡,去改造。”

金辙想得太多,太广了,巫承赫想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思考的方向才是有可能解决问题的方向,反观向导学校和自由向导组织,都只是在某一个极端上越走越远。

自由向导组织为了捍卫向导的自由,教给他们的是如何攻击,如何自保。学校为了保护异能者的利益,则一直压制他们的攻击性,提高他们的治愈力。

是悖论,也是平衡。

巫承赫倏然清醒过来,看向金辙的目光不禁变得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他们唯一的交集,不应该是金轩吗?为什么金辙反倒像一个老师,甚至像一个上司一样和他讨论这些高端的问题?

唯一的解释是金辙觉得他在解决这些问题上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在解放向导方面的价值,甚至超过了作为“金轩男友”的价值!

巫承赫后背忽然一凉,金辙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他跟他说这些,是不是和自由向导组织有关?

金辙迎着他的视线,眼神十分坦荡,坦荡得近乎光棍,仿佛在对他说:你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巫承赫在军队混了几年,穿越后又和汉尼拔打了一年多的交道,自问见过不少心机沉重的人了,但面对这样的金辙,还是觉得看不透,完全看不透。

“一点点来吧。”金辙忽然温和地一笑,道,“你在外面生活了十八年,思维方式和三观都已经基本定型了,现在进入向导学校,将要接触一套全新的思想理论,我希望你能对比发现,给我一些惊喜。”说着打开个人智脑,当着他的面给了他一个秘密信箱的授权,“这是我的私人加密信箱,安全性很好,算是我给你布置的作业吧,以后每周给我写一封邮件,说说你的近况,然后就我们刚才谈的那些问题,说说你的思考。别偷懒,我知道你很聪明,别给我复制粘贴,我不想看重复性的东西,每周都要有新想法。”

巫承赫脑子都被他搅得有点乱了——金家的人都这么奇葩的吗?他这是想干什么?布置作业?总统给弟弟的男朋友布置作业?

大哥你没事吧?

“别垮着个脸,我也是双料博士,不比沐院长差。”金辙见他一脸囧色,正色道,“不要以为只有沐能教得了你,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好好做论文,等我卸任了回阿斯顿当教授,给你发博士毕业证。”

“……”巫承赫不知道自己一个医科生要总统发的博士毕业证干什么?

话说他发的证联邦承认吗?能上网吗?看着金辙的严肃脸,巫承赫不由自主想起了上辈子电线杆上的办|证小广告。

总统太可怕了!

“六个月,也够你思考很多问题了。”金辙说,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其他的事情,包括你父亲和沐院长那里,你不要操心,我一切都会办妥,哦对,还有你的那些朋友。”说到最后两个字,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我保证六个月以后你还能看到他们所有人。”

巫承赫知道他是在向自己保证金轩的安全,保证关于“切断”的问题,郑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金辙温然一笑,道:“好了,你休息吧,我要走了,别忘记做作业。”

“好的。”巫承赫跟他头脑风暴了一场,虽然有些信息爆炸,但心中颇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眼睛也亮了,脸色也好了。

金辙走到门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拍额头,道:“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回到床前,打开个人智脑,调出一段全息三维视频:“霍伯特替我去看望了沐院长,这是他在现场录的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小小的椭圆形培养皿,里面充满人工养水,一个圆滚滚的小胎儿漂在清亮的液体里,身体蜷成一团,肚脐还连着脐带。

“这是……”巫承赫心跳如擂鼓,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

“沐院长的女儿。”我女儿。

“啊,她没事吗?太好了!”巫承赫惊喜莫名,眼角一下红了。小胎儿看上去很活跃的样子,因为已经近六个月孕期,会转身了,幼细的胳膊腿儿在水中一蹬一蹬,忽然将大拇指塞进了嘴里,眼珠在薄薄的眼睑下转了转,静静吃起手指来。

“她很坚强,也很结实。”金辙站在巫承赫侧面,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一脸得意的表情,“生出来的时候身高足有三十四厘米,体重七百六十克,比一般的男孩子都要壮。哦对,你家院长给她起了小名就叫壮壮。”

金大壮这名字太震撼了,金辙每每想起就蛋疼的不行,不明白他温文尔雅的孩子爹为毛给女儿起这么个逆天的小名。

不过作为一个渣爹他是没有发言权的,这一点金辙还比较有自知之明,于是尽管内心很郁卒,还是愉快地接受了“我女儿是个大壮”的现实。

巫承赫看着视频里粉粉的小东西,即使在这个年代,五个多月的胎儿也很少有这样的体格,可见她将来一定战斗力出众……想到院长为这个孩子受过的苦,他不禁双眼湿润,嘴角却又忍不住往上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半天喃喃道:“真是个女汉子啊……”

金辙愕然,翻着眼睛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个褒义词,于是点头:“是啊,是条汉子。”

金大壮小朋友还没出生,人生就在渣爹这里奠定了一个脱缰的基调。

“对了她是个异能者。”金辙说起女儿就成了话唠,努力控制仍旧难掩老来得子那种暴发户一般的气质,“不过量子兽是什么,现在还不清楚。”哈哈哈哈一只萌萌哒小狮子这种事我会告诉你吗?

“啊,异能者,异能者好。”巫承赫都傻了,看小萝莉哪哪都好,啥啥都好,半天才把眼球从视频上挪开,忐忑地问金辙:“院长呢?院长他怎么样?”

“你家院长没事,正在休产假,在圣马丁医院养身体,你放心吧,赛亚娜一直在照顾他。”金辙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坏消息也一起告诉了他,“只是因为出了意外,做了绝育手术,以后不能再生孩子了。”

“哦,他没事就好,太好了,大小都没事……”能有这样的结果巫承赫已经很欣慰了,他在产科呆过,知道男-生孩子本身就很困难,以沐的年纪就算顺利生产也不可能再怀二胎,绝育反倒能杜绝其他器官病变的可能。

“你也不用替他委屈,阿斯顿医学院和圣马丁研究中心给向导学校发了联合律师函,在帮他打官司。”金辙说,“巴隆夫人也表过态了,会道歉和赔偿。我知道这种事钱是不能弥补的,但有总比没有要好,以后他的工作做起来也更容易些。”

巫承赫点头,金辙永远是务实而圆滑的,可能感情上接受起来困难,但冷静下来去想,他的处理方法往往最有利。

“好了,你也可以解开心结了,有空和你们院长多联系。”金辙把他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摸得很准,道,“你们院长不光在医学上是个天才,在社会公益方面也是杰出的人才,你需要跟他学的,还有很多。”

巫承赫又开始觉得他话里有话了,但又有些不大确定,只能道:“我会的。”

“好了,我要回首都了,还要和你父亲沟通你的事情。”金辙收起智脑,像金轩那样摸摸他的头,道,“一切有我,不用担心。”

巫承赫郑重点头:“我会给您交作业的。”

“好。”金辙一笑,并起两指在额前一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