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顺利,杨奉恭敬地鞠躬,退后。
太后终于将目光转到皇帝身上,“王美人觉得你熬不过接下来的混乱,宁可让你远离帝位,你自己怎么想?”
“我相信母亲。”韩孺子说。
“王美人觉得你还有机会重新称帝,但我要告诉你,这不可能,我与崔家无论谁胜谁负,都不会让一名废帝重新登基。”
“我并无奢求。”
太后慵懒地挥挥手,表示皇帝可以退下了。
韩孺子转身要走,又停下来,“我能提几个问题吗?”
太后点下头。
“景耀到底是谁的人?”
“你就要退位了,还关心这种事?”
“心里有疑惑,憋得慌。”
太后不屑地冷笑一声,“景耀当然是我的人,他以中司监之职掌管宝玺,在太监的权势上已经到顶了,投靠皇太妃还能得到什么好处?知道皇太妃的阴谋之后,他一直想通知我,却被左吉隔绝在外,只好虚与委蛇,宰相殷无害能逃出勤政殿,以及官兵能进宫,他都有功劳。”
“如此说来,我送剑出宫倒是多此一举了。”
“那倒不是,景耀忠于我,可他不敢轻举妄动,再等下去,逆贼很可能真会动手杀我。”
“罗焕章真是个奇怪的人。”在所有谋逆者当中,韩孺子对这位国史师傅最感不可理解,“一会要造反,一会又投降,一会说杀死太后和皇帝也没用,外面的大臣会立刻选立新帝,一会又一会阻止谋逆者动手杀人,说是不想天下大乱。”
太后向杨奉点下头,让他给皇帝解释。
杨奉此前不在宫内,对罗焕章却十分了解,躬身道:“罗焕章乃天下名儒,自以为在替天下苍生请命,没有人比他的立场更坚定,遗憾的是眼高手低。这种人开始时斗志昂扬,一旦发现事情与预料得不一样,又会大失所望,对他来说,事情要么一举而成,要么甘心认命,没有别的选择。一举而成的时候,弑君在他看来只是小乱,于事无补;甘心认命的时候,小乱在他眼里变成了大乱,所以他要阻止。”
“开始时斗志昂扬,不顺时甘心认命……”韩孺子看着杨奉,觉得这些话是在提醒自己。
杨奉跟自己没关系了,韩孺子甩掉这个念头,“我退位之后,要让东海王当皇帝吗?”
杨奉没有回答。
韩孺子又问道:“崔宏掌握了南军,东海王称帝,太后怎么可能打败崔家呢?”
杨奉做出请的姿势,“陛下知道的够多了。”
韩孺子突然跪下,向太后磕了个头,起身道:“谢谢。”
韩孺子出屋,太后说:“让他出宫或许是个错误,这小子在威胁我,让我好好照顾他的母亲呢。”
杨奉鞠躬,“他的威胁不足为惧。”停顿片刻,他又道:“太后真的要让我也出宫?”
“引崔宏入京,是你犯下的重罪,逐你出宫已是最轻的处罚,况且,宫里已没有你可以效忠之人,出宫去抓你的望气者吧。”
杨奉也跪下磕了一个头,“请允许我在太后面前说一句狂言:当初是我将孺子接入宫内,我若出宫,必会不遗余力将他再送回来。”
“好啊。”太后打了一个哈欠。
杨奉起身退出房间。
太后独自坐了一会,伸手在几案上敲了两下。
孟氏兄妹从另一间暖阁里走出来。
“你们没抓到淳于枭?”太后问。
孟徹上前一步,“孟娥瞧出前方有诈,执意回宫,结果宫中真的生变。”
这是宰相殷无害没有提起也不知道的一件事,大批官兵杀死了守门的刀客,慈顺宫里的刀客却是被侍卫杀死的,因此罗焕章的劝说才更容易生效,因此步蘅如才没敢动手杀人,最后还跪地求饶。
“你妹妹急着赶回来,要救的人不是我,而是皇帝。”太后盯着孟娥,“你早就向皇帝效忠了吧,这是你一个人的决定,还是你们兄妹二人的共同想法?”
孟娥立刻跪下,“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哥哥完全不知情。”
孟徹露出惊讶之色,随后叹了口气,他早就看出苗头,没想到妹妹真的做了。
“既然如此,妹妹出宫,哥哥留下。”太后挥手,命两人离开。
孟娥也磕了一个头,孟徹欲言又止,现在不是向太后进言的时候。
屋子里真的只剩下一个人,太后疲倦不堪,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话,喃喃道:“朕乃孤家寡人。”
这些句话给她带来某种神奇的力量,她已做好准备,要掀起更多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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