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下无论怎样的暴怒与愤慨已经于事无补,刘显深知他所部这数千人马处境之恶劣。在石虎那里,他这一部人马已经是遗弃之众,即便是退到对岸也绝无善果,而在淮南军那里,他们屠各也是和羯胡一般是必诛之众,势必要遭受强攻。可是一旦与淮南军展开恶战,则正中石虎下怀,要用他的部众人命,为石虎铺垫一条血色归途,这是刘显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此时刘显的部众们也都纷纷进言道:“羯主世龙乃是羯国梁柱,其人既死,中国必将大乱再起,有志者俱都竞勇当时!主公乃是部中贵胄,远非石氏杂胡卑户可比,当此时更不应再为石氏效死,若能归于关中故国,号令忠义遗老,必能大有创建!”
这个道理,刘显又怎么会不懂,可问题是,他也要能去得成关中啊!淮南军攻势如此迅猛,就连早有准备的石虎都因其攻势迅猛而不敢轻易撤离,眼下他仓促决定,如果贸贸然率众后撤,在淮南军穷攻之下,部众瞬间就会分崩离析,溃散于野。即便是能以身免,但部众尽皆溃散,未来又能有什么作为!
“身逢乱世,人命最不足恤。向年石世龙十八骑纵横河北,尚能创建大业。主公本是族中人望巨室,我族又非羯胡寡众之族,只要能够抵达旧国,自有族中无穷壮烈义士待命可召!”
相对于刘显的迟疑不决,他的部众们便激昂得多,主动进策弃军以逃,当先保住性命而后再在关中另起炉灶。
刘显本来尚还有几分迟疑,毕竟他这里已经聚起了近万卒众,若真丢弃于此,那真是剜心割肉一般的痛楚。可是这时候战情接踵而来,先是对岸奴军大营已被冲破,奴众们开始大肆溃逃,而江面上的淮南军舟船便也转向开始向西岸营垒发动猛攻。同时又有斥候来报,西面夜中出现大规模的敌军车阵,正往营防处行军而来。
“石季龙狗贼陷我,来日必报此仇!”
刘显也知军情紧急,绝不能再迟疑不决,若真被淮南军围困于此,届时不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就连能否脱困都还未知。
于是他当即令集众将,登台宣告道:“奴主世龙本为篡逆之贼,夺我刘氏国业以为自肥。如今身遭横死,正为天谴灭之!凡我旧国勇士,大好性命勿为羯贼捐躯!残晋南贼与羯国互攻,本与我族无涉,如今更不必为无聊之战而效死。诸军以我为矢,我等自谋活路,回归旧国!”
说罢,他便召集嫡系两千余人,毕集营中战马,各携轻便械用,越营而出,直往北面夜色中冲去。不多久,其余各营奴众也都得闻此讯,更无坚守之心,纷纷越营出逃。一时间整个涡口西岸,荒野中到处都充满了溃逃的人众!
李菟那两千多游骑,此前也渐渐感觉到局面越来越控制不住,加之久久没有得到东岸中山王的军令,心内也觉忐忑,当即便引众往浮桁处接近而来。可是在行至半途,陡见军营中大量屠各军卒冲出。
刘显本就衔恨以逃,心内愤恨无比,野中撞见石虎这一亲信部将,当即便握紧了缰绳,口中暴喝道:“杀!一个不留!”
淮南军萧元东所部在接收到前锋水军送来的战车械用之后,当即便向涡口西岸奴营杀去。可是战车移动速度实在缓慢,远不及水军舟船快捷,当中路水军都已抵达涡口战场,他们这一部淮南军距离奴军西营尚还有近半路程,最快也要在黎明之前抵达战场。
可是当车阵再前行一段距离之后,前方却传来了混乱的骚动声。萧元东不敢怠慢,当即便下令缓行,战车结阵缓缓向前推进。
很快,夜幕中便出现了大量的奴军溃兵,俱都叫嚷着不成阵型,不辨方向的在荒野奔逃,也不乏溃卒直接撞上了淮南军车阵,当即便被诛杀于前。
“可惜,真是可惜!”
虽然奴众已经大溃,可是战车受限于机动力不足,不能进行大面积的围剿。萧元东略作思忖,便命战车缓缓转移,放弃继续行军,占据左近地冲守株待兔以收割战功,同时命令军中斥候游骑速速向后路已经渡淮备战的骑兵部队报告此处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