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撑着苹果树站直了身体,顿时发现全身上下已经完全没有一丝痛感了。他低头,便看到T恤的破洞处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凌乱旳血迹和一道蜈蚣状的疤痕。还有那些在迷宫中受的擦伤,以及肌肉的酸疼,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先前皮开肉绽的手肘、膝盖已经完好如初。而刚刚还精疲力竭连生命都在流逝身体中,则澎湃着昂扬的活力。就像是调整到最佳状态的运动员,有种打了鸡血想要立即上场和对手一较高下的兴奋感。
见李济庭已经走下了缓坡,他加快脚步跟上,踩着如地毯般的草地下了缓坡,穿过生机盎然蜂飞蝶舞的花园小径,走到了高耸入云的白玉尖塔前。
环形的走廊全是古罗马廊柱组成的拱券门洞,白色大理石光洁如玉,完全没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过来。”李济庭站在高塔的台阶下冲着成默挥了挥手。
成默依言走了过去,便凭空浮了起来,像是乘坐全透明的观光电梯般扶摇直上。最后两人悬在了倒数第三层。此时月色和星光已经触手可及,他环顾一圈,威严的神庙、原始森林般的花园、奔驰着恐龙的广袤的草原整个伊甸园的绝美风景净收眼底。
李济庭轻车熟路的的踩着栏杆跳进了走廊,径直推开了面前的白漆木门。
成默有样学样,默默的跟着李济庭跃入走廊。廊柱的两侧挂着两盏壁灯,将两个人的影子照射的犬牙交错。李济庭走进了房间,他很礼貌的停在了门口,没有立刻跟进去。
李济庭按开顶灯的同时,回头看了成默一眼,“进来吧。没什么你不能看见的玩意。”
得到允诺,成默这才进了房间,顺手将门关好的同时,他环顾了一圈眼前圆形的房间。位于高塔顶端的房间面积不大,并且比他想象的要简陋的多,几乎没有家具。四面的拱形窗户都开着。面对着神庙的方向有个阳台,说是阳台实际就是高塔走廊的一段,月光从那个方向撒了进来,像是铺了一个拱门霜糖。不只是光,风也从阳台和窗户中涌了进来,屋里充斥着清新、凉爽,带着淡淡花香的空气,屏息凝神还能听到果实不时掉到地上的破裂声和翼龙飞掠过天空的风声,让耳朵不是那么寂寞和枯燥难耐。
从房间往外看,风景极美,站在门口都能瞧见神庙那金字塔式的屋顶和那一轮银盘似的月亮。但房间里的设施极为简陋,不要说是像是神的居所了,它连贵族或者有钱人的住所都算不上。地面铺着黑白格纹的地砖,整个房间除了中央有张木床外,就只剩下一个原木色的桃花心木衣柜和一个同款的床头柜,以及一张紫色天鹅绒护面的安乐椅。安乐椅就摆在阳台上,那里还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款黑胶唱机,看上去这就像某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的欧式养老院房间。
成默吹着微凉的晚风,远眺那轮触手可及的圆月和尖尖的金顶,心生高处不胜寒之感,他顿时觉得目之所及的风景愈美,就令这高塔顶端的房间愈发孤独。
就像雄鹰筑在悬崖峭壁上的巢穴。
成默听到木头摩擦的声音,扭头看见李济庭走到了床头柜边,拉开了抽屉。他定睛看去,抽屉里放着一块没有盖的金色怀表,怀表表面写着西腊数字,指针停在了九点十七分三十五秒。里面还随意的摆着几本书,一本是《资本论》、一本是《物种起源》、一本是《物性论》、一本《相对论和空间问题》,这些都是磨损的比较严重的书,还有本簇新的黑色封皮的书,李济庭将那本黑色封皮的书取了出来。
因为角度的关系,成默一时间没能看清楚这本书的名字。等李济庭将书递给他时,他才看清楚,封面中间大片镶嵌着稀疏白点的黑色如同宇宙,几道彩色DNA螺旋在宇宙中纠缠旋转。DNA螺旋的上方书名——《huan orig》,而封面下方则是父亲的名字——Yongze·Cheng。
成默忘记了一切,眼睛完全无法从这本书平淡无奇的封页上挪开,就像他终于来到了巨龙所守护的宝箱面前,而这个宝箱是个盲盒,你完全不知道打开之后,藏在里面的是巨大的惊喜,还是巨大的恐怖。
他不由自主的睁大眼睛,屏住呼吸,迫不及待的伸手抓住了那本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书,用力就要将书拽过来。然而轻薄的封页发出了轻轻的撕裂声,书却在半空中纹丝不动。他立刻抬头茫然的看向了李济庭,就像这所有的动作全都受一片空白大脑的驱使,全都没有经过思考。
李济庭捏住书的右上角,用冰河深处封存的远古化石一般幽深寂静的眼睛盯着成默,“看了,就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成默回过神来,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他觉得胸膛里有火焰在燃烧,这火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要将他烧成灰烬,只有打开眼前这本书,才能浇灭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种。他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从来没有打算过回头。”
“那就做好心理准备。”李济庭肃穆的说。
成默意识到自己似乎表现的太明显了,这么多年他从未曾如此失态,即便是面对再极端的危险,他都能淡然处之,没想到在看到父亲的这本书时,竟完全没办法克制欲望和好奇之心,大概这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诱惑。他握着书脊的斜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了一口气,面对李济庭点了点头,“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