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努力争取,不能期待他人赐予。——白秀秀
————————————————————————
星期一的早上六点,成默一如既往的来到了监察部那栋长方形盒子楼。大概是今天格外阴冷的缘故,贴着灰色大理石的方正楼宇看上去愈发的像是墓碑,肃穆阴森的有些过了头。
停好车,成默和冯露晚并肩走到了大楼入口的下方,这里有一段长到离谱的楼梯,白色的路灯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台阶上映照出了两个人像是被折叠过的剪影,踏上台阶,清澈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像是清脆的鼓点。
冯露晚不满的说道:“每次来监察部,我都觉得这里的台阶长的实在有点反人类。”
成默抬头仰视那挂着太极龙徽标的高大方正的门头,轻声说:“有些机构还是摆脱不了前苏建筑风格影响,突兀、严肃,缺乏美感,这种工业未来的美学完全孤立与世界建筑体系之外。因为它与政体、意识形态联系过分紧密,完全是为了塑造某种至高无上的权威形象,是时代孕育出来的怪胎,因此它当然是反人类的”他将视线从那压迫感十足的建筑上收了回来,“不过它作为历史遗迹存在的话,它又存在一种可供凭吊的意义。”
“这也能批判上”冯露晚偏头看向了成默:“我还以为你没什么脾气!看来还是很不满啊”
成默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没有不满,我只是诚恳的评价一下这种建筑风格而已。”接着他又解释道,“读高中的时候,也是差不多五点半就要起床,晚上还要晚自习,同样得学习到十一点左右,相比之下,来监察部坐着,实在算不上什么惩罚。”
冯露晚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天白姐已经开始为你造势了,监察部的人也许会有所察觉,所以今天的状况也许会有点变化,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记得千万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成默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你放心,监察部也不可能太过火。还有三天,监察部要是查不出别的事情就必须放人,把你的事情交给天选者审查委员会合议。只要能争取多数票,你就能过关,一切都有白姐帮你运作,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成默点了点头,说道:“麻烦您跟白姐说声辛苦了”
冯露晚笑了下说:“你又是怎么惹到她了?”
成默沉默了一下,苦笑道:“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
“那你得找个机会好好跟白姐道个歉啊。白姐又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长官。只要你态度诚恳一点,她肯定会原谅你的。她一直都那么看重你,每次你出去执行任务,她向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帮你争取最好的待遇,这次也是不惜和陈部长撕破脸都要保你”
“我知道,我会找机会好好向她道歉的。希望到时候她能原谅我吧!”这样回答的时候,成默心中其实没觉得有一点希望。
看到大门已经近在咫尺,两人停止了交谈,登上了最高的那层台阶,如同迈上了一座现代化的祭坛。走到监察部的入口,自动玻璃门无声滑开,如机械怪兽张开了钢铁大口,温暖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刚才还在吐息间流转的清新白雾瞬间溶解。
警卫检查过证件后,成默和冯露晚穿过大堂乘坐电梯上了十八楼,冯露晚去了休息室等待。成默和往常一样,在警卫的护送下来到了审讯室。当警卫“砰”的一声把门关紧,刺眼的审讯灯就直直的打在了他的脸上,刹那之间,竟晃到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成默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收缩了一下瞳孔,便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原本应该是放着椅子的地方。那张木头椅子换成了一张没有靠背的不锈钢高脚圆凳。他面无表情的坐在了闪耀着光泽的圆凳上,不仅凳面放不下半张屁股,凳子的高度还恰好让他的脚触不到地面,叫人坐着比站着还难受。
果然如冯露晚警告的那样,监察部的人加大了力度。
但成默的心却很平静,和小丑西斯相比,监察部这种套路化的审讯模式,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他用练习瑜伽的姿势端坐在凳子上,从容的注视着躲在光晕后面的朱隽棋,郭卫理和蔡树峰三人。今天的气氛明显和上个星期不一样,在明亮的光晕背后,三个人的面容像是沉在深水里的晦暗雕塑,和监察部的大楼一般,森严的有些过了头。
没有寒暄,也没有公式化的开场白,郭卫理直截了当的问道:“我们都询问了你很多有关‘巴黎事件’中的细节了,今天能不能谈谈作为一个领导者,你如何评价自己在巴黎事件中的行为?”
郭卫理淡淡的问了一个毫无威胁的问题,这和上个星期每天都是翻来覆去问事件过程的审讯方式完全不一样,语气似乎也不像是上个星期那般全是质疑。但成默清楚郭卫理这是在试图用出其不意的聊天方式,来建立他的基准反应。
真正的战斗从这一秒才开始。
成默思考了一下的样子,用和上个星期同样冷淡的语调回答道:“称不上完美,有很多遗憾之处,这些天各位的质询,于我而言是一次深度复盘,让我知道我那些地方做的不够好。”
“那对于你的下属来说呢?你怎么评价他们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
“他们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期。”
“假设说,”郭卫理在强光背后监测着成默身体的每一点变化,“假设说,你被判犯有《战争罪》,你会认为他们也同样有罪吗?”
“当然不。”成默说,“我只会认为这个判罚是错误的。”
“可是你自己都承认那些无辜的人是因为你而死的?”
“这是个陷阱,他们想从我的话里去了解我的对策。”成默心中冷笑,淡淡的说道:“有关这一点,我强调了很多次,我只是提前释放了小丑西斯很快就要释放的毒气,在当时那是别无选择,我的主观意图是救人,而不是杀人。”
“我们知道你的主观意图也许是好的,但按照法律条款,已经足够判定你犯下了战争罪。”
成默反问道:“难道监察部不是只提供证据,不做判罚吗?你们凭什么给我定罪?”
“我们并不是想要针对你,我们对你为太极龙做出的贡献也很敬佩,但基于大量的事实,国际社会那边的视频存档,以及你的下属们的供词我想你应该清楚,你的罪责很洗脱。现在你得好好想一下,究竟你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或者说是有说服力的解释,证明你自己当时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无奈和被迫”
成默直截了当的回答道:“不需要太多解释。我相信审查委员会能够做出公正的决定。”
“我觉得你实在是过于乐观了”郭卫理开始试图说服成默,告诉他他处在多么危险的境地,并用成默的证词来和成默对质,让他觉得已经退无可退,来增加他的焦虑感。
成默当然不会上当,他始终都很平静的和郭卫理辩论,并且利用强大的嘴炮能力,说的郭卫理哑口无言,两个人的唇枪舌战持续到中午,三个监察官可以休息,成默却只能留在审讯室,今天连水都没有给他喝一口。
三个监察官在监控里看到成默在他们离开之后,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个反人体工程学的圆凳上,不由的惊讶万分,他们都以为成默会迫不及待的从那张凳子上跳下来活动一下身体,结果他就像一座安放在圆凳上的雕塑。
“没有人能在这张凳子上坐一个小时动都不动一下,这可比站军姿难的多”朱隽棋深深的吸了口烟,盯着屏幕说。
“现在有人了。”蔡树峰笑着说,通过这些天的审问,他对成默的感官起了些变化,从以前一味的讨厌,到现在羡慕、嫉妒、敬佩、怜悯各种各样正面负面的情绪不一而足。当然,如果谢旻韫还活着,这些情绪不会出现,他仍然会无理由的憎恶成默。
“虽然他没有看摄像头,但我觉得他知道我们在观察他,所以他是故意的”郭卫理沉声说,“是在挑衅”
“挑衅?”朱隽棋将烟头按进烟灰缸,狠狠的碾了两下,“那下午换我来给他点颜色看看。”
———————————————————————
下午的审讯换了朱隽棋,和上午郭卫理想要说服成默不一样,朱隽棋的态度更为强硬,他调强了审讯灯的灯光,让成默几乎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朱隽棋还关掉了空调,让房间里的气温低到0度以下,来加剧成默的不适感。在刻意营造的极端环境中,朱隽棋不断的用语言来诱导他,来测试成默对哪种反应有效。
然而,结果却是所有的方式都没有起到一丁点作用。他的招数甚至不能让成默的表情起一丝变化。
反倒是朱隽棋自己渐渐失去了耐心烦躁不安起来。就在审讯进行了十四个多小时,临近九点的时候,郭卫理按住了怒气已经快要无法压抑的朱隽棋。他看着在刺眼灯光中虚着眼睛,神情冰冷的成默开口说道:“今天的审讯快结束了,最后还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
成默没有说话。
郭卫理放低了姿态,用比较柔和的声音问道:“那在这次事件中,你最遗憾的是什么?”
成默沉默了一下,说道:“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没能救下谢旻韫。”
听到谢旻韫的名字,三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胸膛,郭卫理眼睛闪烁了一下,问道:“所以你觉得你很对不起谢旻韫?”
成默一直没有变化的面容终于产生了一丝变化,他闭了下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郭卫理在强光之后的阴影中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和朋友般聊天般关切且好奇的询问:“在你心中谢旻韫是个怎么样的人?”
成默清楚郭卫理自以为找到了他的弱点和漏洞,他勾起唇角,像是在笑,“我知道你想听到我说什么,你想听我亲口说出对谢旻韫的愧疚之处,想以此作为突破口,找到我心理防线的漏洞但我想你没有搞清楚,我为什么摇头”
三个人先是有些意外意图被直接了当的拆穿,随后有些恼怒,因为成默竟不经过同意就自己从凳子上突然站了起来。这一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他们完全没有想明白乖乖配合了一个多星期的成默,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呵斥。
他们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十四多个小时纹丝不动的成默,在白色的光芒中变成了巨大的阴影,像是覆盖了太阳的浓厚云层,将整个世界拖进了黑暗
“作为一个人类,她是全世界的幸运;但作为一个妻子,她是我的不幸”成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一字一句的说,“所以,是她对不起我!”
猛烈的爆发过后成默坐了下来。审讯室里的气氛却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特氛围。好像成默才是监察官,而三个监察官才是受到审讯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开口,仿佛成默的声音始终没有消失,带着沸腾的温度还在审讯室里的光与影之间澎湃,如不休的怒涛。
————————————————————————
九点的时候,冯露晚准时敲响了审讯室的门。三位略显疲惫的监察官注视着成默面无表情的走向门口,步伐和精气神似乎全然没有受到十五个小时精神加身体折磨的影响。
等门关上,郭卫理关掉了审讯灯,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人”
朱隽棋也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太难搞了,一个多星期了,就我观察,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过波动,无论何时何地”
郭卫理起身走到了那根不锈钢高脚圆凳旁,苦着脸说:“还有,这张反人体工程学的凳子,普通人最多坐半个小时就难受的要死,他竟然坐了将近十五个小时,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实在是有点”他压低了声音,“恐怖”
朱隽棋也走了过来,他低头端详着那张凳子说道:“别说普通人了,你叫我用载体保持同一个姿势坐十五个小时,我都不行。”
“肯定受过审讯对抗训练。”蔡树峰说。
郭卫理摇了摇头,“我们审讯过接受了审讯对抗训练的间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了,就没有遇到过像成默这样的。他完全知道你要问什么,但他并没有想要掩饰这一点,既没有假装诚恳,也没有故作委屈,仿佛置身事外。就他经历来看,他应该有很大的情绪才对,愤怒或者屈辱才是正常人的表现,可他太反常了,让我想起了张文弢,感觉就不像一个拥有正常感情的普通人。”
朱隽棋感慨道:“他要是普通人能从小丑西斯手里逃命?”
郭卫理看向了朱隽棋问:“你是不是被他说服了?认为他无罪?”
朱隽棋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也不能说无罪,但站在太极龙的立场上,我一开始就觉得在‘巴黎事件’中成默就算有犯错,他的功劳也确实远远大于过错。我想像我这样想的不会在少数”他摊了下手,“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怪陈部长,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的,真不好处理,上面也应该是左右为难。”
郭卫理抬手扶着下巴,盯着那把空荡荡的高脚圆凳,就好似成默还坐在那里,隔了好一会他才转头看向了蔡树峰,“对了,树峰,你们大学进校的时候,有没有接受过审讯对抗训练?”
“我们肯定没有。只有潜龙组才会在入校前进行这方面的训练。”蔡树峰点开了笔记本电脑上的档案,“我记得杜冷有说成默以前被作为潜龙组成员培养过”
郭卫理走到了桌子边,看向了电脑,“有派他执行过任务吗?”
蔡树峰扫了眼成默大片都是空白的履历,摇头说道:“档案上完全没有记载。”
郭卫理盯着成默那张神色冷硬的照片,“也可能是我们没有权限浏览,得让陈部长去想陈院长申请权限”
“好,我现在就跟部长联系。”蔡树峰起身,开始低头整理桌面的东西,他不经意的说,“成默的意志力实在强大的有点过分,我看就算明天上测谎仪,肯定也不会任何收获。”
郭卫理说:“那也没办法。”
蔡树峰头也不抬的问:“会让成默进‘幻世’吗?”
郭卫理沉吟了一声说:“‘幻世’这个技术目前还不成熟,对人的大脑会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甚至可能造神经损伤,导致产生神经类疾病,成默可不是一般人,我觉得陈部长应该不会”
———————————————————————
星期二成默被带到测谎室,连“真话药剂”都能对抗的成默,应付一些机器自然是游刃有余。
陈少华站在单向透视镜后面注视着成默,那个看上去还很稚嫩的少年双手双脚包括腰部被结结实实的束缚在一把白色按摩椅样子的电子座椅中。他的脑袋也被一个链接着各种仪器的金属头盔罩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绑架的外星人实验体。
隔着单向透镜陈少华都觉得场景有些压抑和恐慌,像是好莱坞科幻悬疑电影。但那个少年却在如此有压迫感的机器中神态自若的回答各种问题。陈少华看了眼观察窗边的显示器,眼花缭乱的数字和波纹在跳动,但其中最重要,也最显眼的脑波电信号分析,却几乎是一道直线,没有太多起伏波澜,平滑的就像是脑波监测仪完全坏掉了。
“胡主任,这是怎么回事?”陈少华转头问一旁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专家,他有些狐疑的问,“正常状态下的脑波也不是这样的吧?是不是线哪里没有接好?”
“我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进去检查了好几遍但并没有,所以这并不是机器的问题”满头白发的胡主任用手中的笔指了指成默,“而是他能够做到这样。”
“怎么可能?”陈少华惊愕的说。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陈部长,你看这条隐没的是β波,我们一般看见的是它,因为它所呈现的状态是紧张、激动和焦虑,当β波为优势脑波时,通常是人在清醒时的脑波状态,随着β波的增加身体会逐渐呈紧张状态,在此状态下,人的身心能量耗费较大。但β波此刻显然并不是优势脑波,甚至现在的优势波也不是平静状态下、集中注意力时成为优势脑波的SMR波,也不是让人安静放松状态下α波。而是θ波,这种脑波一般只在睡眠或者冥想中出现,正常成人在觉醒状态下很少出现”
“很少出现?”
胡主任推了下金属框架眼镜,“很少出现,并不是不能出现?”
“那出现这种情况说明什么?”
胡主任注视着成默说:“说明目前的讯问对他完全起不到刺激作用,测谎也毫无意义,我猜他正在进行冥想,或者说是进行某种修炼”他摊了下手,有些无奈的说,“我觉得他完全没有把这次测谎当回事。”
陈少华盯着成默古井无波的面容,皱着眉头问:“人能控制呼吸、心跳、血液流速甚至脑电波吗?”
“普通人肯定不能,有些强悍的天选者在载体状态下能很轻易的做到,但本体能做到的,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停顿了一下,胡主任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对,谢旻韫可以。”
“谢旻韫?”听到这个名字陈少华有些惊讶,转头看向了胡主任,从而忽略了在显示器上的脑电波猛的震荡了几下。
胡主任也没有留意这一瞬间的异样,而是打量着成默饶有兴致的问:“听说他是谢旻韫的男朋友?”
陈少华没有回答专家的问题,聆听着正在进行的审讯,成默表现的毫无破绽,这叫陈少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既然是谢旻韫的男朋友,你们可得友善点,谢家一家满门忠烈,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要我们监察部还针对人家男朋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胡主任站在陈少华身边满脸唏嘘的说。
陈少华打断了胡主任的絮絮叨叨,“肯定不会为难他。”
等审讯进入尾声,胡主任先离开了观察室。陈少华先是对拿着麦克风的郭卫理冷冷的说道:“算了,结束吧!不用问了”
“结束吗?”郭卫理也知道陈少华对他的工作可能有所不满,只能关掉麦克风,带着一丝委屈的语气解释,“像成默这种情况,根本没办法审啊!他犯下的错误已经摆在明面上了,所有人都知道。他自己也清楚,只要没有别的问题,他不可能会受到严重惩罚,加上他又有丰富的审讯对抗经验,就像是只刺猬,我们根本无从下口啊!”郭卫理咬了咬牙说,“除非除非让他进‘幻世’”
陈少华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没有思考就转头对朱隽棋和蔡树峰说道:“那就马上安排成默进‘幻世’”
“现在??”朱隽棋很是愕然,随后结结巴巴的说,“是不是太仓促了一点,况且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先告诉院长和白部长一声?”
就连蔡树峰也很是意外,下意识的说道:“按程序来说,是需要陈院长书面同意,再通知所在单位,不按程序走的话,万一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自己收到的消息,说白秀秀不仅说要请什么前十二的天选者来进行实战教学,还去了华铁集团游说华铁集团的高层修建华非铁路。陈少华不清楚白秀秀在筹划什么,也不知道这些事和成默有什么关系,但他相信白秀秀的能力。他有些不明白作为中立方的白秀秀为什么会要力保成默,原本这件事只要白秀秀顺其自然,他就有把握逼得谢家下场护住成默。
可白秀秀为成默站台,再加上谢家背后的影响力,那么成默的事情会卡在“天选者审查委员会”,很可能完全掀不起风浪。
“必须拿到更致命的证据。”陈少华心想,虽然他并不想和白秀秀闹僵,他对她是那么的钟情。可让成默进入“幻世”也是斯特恩·金的硬性要求。他根本不能拒绝,他的头顶悬着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促使着他必须快点掀翻谢家,只有掌握了绝对的权利,那把来自星门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才不再是威胁。
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他没有选择。
也许在哪个夜晚之后,就注定他只剩下一条崎岖而危险的通往山巅的小径。
他早就没了选择。
“我会跟陈院长说的。”见三人的表情还是不解,陈少华强调道,“抛开他在‘黑死病’做卧底,隐瞒了和其他国家天选者交往的事实。单就‘巴黎事件’中的疑点也实在太多了,比如他进入‘基克洛普斯’第九层数据中心这一段来说,就有问题。据我了解,数据中心的合金门只有共济会三十三级以上的大师才有权限打开,但成默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一点。”
“还有这样的问题?”郭卫理惊讶的问,又像是在埋怨陈少华为什么不早说。
陈少华当然没办法说,因为这是他把成默的供词传给斯特恩·金以后,从斯特恩·金那里得知的其中一个漏洞,还掌握了成默父亲成永泽是共济会三十三级大师,并且和多位共济会成员来往密切这样的秘密。要不然他也不敢笃定成默有问题,而轻易的去得罪白秀秀。
他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件事,没有证据。更何况真要问了,以他的智商,想要解释也是轻而易举,说不定会更加警惕”
“也是。”郭卫理点头,“就这一点确实没办法说明什么。”
“总之,我们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过关,要是他轻易的过了关,凭借一些功劳肯定会跻身太极龙的高层。他真没有问题,那是我们的幸运。可万一他要是有问题呢?”说到这一句时陈少华陡然提高了一些音量,“到时候再想要清除他,我们太极龙也许将蒙受成百上千倍的损失。到时候,我们都有责任”
其他三个监察官不知道陈少华有如此多必要的理由,还以为陈少华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为假设成默顺利过关,那么在太极龙实力锐减的谢家,又能竖起一面旗帜。成默才21岁就已经立了这么多功劳,再加上谢家和白家的支持,想要在太极龙建功立业不要太容易。
只要成默成长的够快,那么默认下一届由谢家的人轮替为神将的潜规则,就必须履行。这肯定是陈家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朱隽棋并不愿意卷入派系倾轧,开口说道:“时间上是不是有点赶?要不要安排在明天?”
陈少华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现在离九点还有六个小时,完全足够了。”他转头扫了眼朱隽棋和蔡树峰,“这是我们监察部成立至今最重要的一仗,不容有失。”
郭卫理是陈少华的铁杆亲信,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蔡树峰也是通过陈少华才进的监察部,况且他资历还不够,也只能保持沉默。
三个人都不说话,陈少华扫视了一下,“那就这么决定了。”
事情真如蔡树峰所想,他却全然没了幸灾乐祸的情绪。想起在欧罗巴他们能凯旋而归也得感谢成默和谢旻韫,蔡树峰垂下了头,避开了陈少华鹰隼般的眼睛。
“别耽误时间了,现在就叫黄医生来给成默注射致幻剂”
陈少华先走出了观察室。蔡树峰等了收拾东西的朱隽棋一会,在离开观察间的时候,他转头看向了单向透镜另一侧的成默,黄医生正在给那个女孩的丈夫注射“致幻剂”,他不由的又想起了成默那句令人心碎的话:“作为一个人类,她是全世界的幸运;但作为一个妻子,她是我的不幸所以,是她对不起我!”
蔡树峰看到成默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他走出了观察室心想:“还是读书的时候快活些,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切只看好恶。然而现在,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已经不在重要,谁能给你带来利益,谁就是朋友,至于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无关紧要。”随即他又自我解嘲的笑了笑,用只有自己听的见的声音低喃,“幸好不是我娶了她,我必然无法承受这样的不幸”
————————————————————————
当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到身边,给成默注射药剂的时候,他不仅没有挣脱将他固定在椅子上的镣铐和腰带,反抗这意义不明的举动,他连问都懒得开口问一声。
成默无所畏惧,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太多次,面对根本不会有危险的情况,他只觉得好奇。好奇监察部的人还有什么没有能使出来的花招。他平静的俯瞰着透明的药剂被缓缓的押进体内,猜测这大概是跟黑死病的“真话药剂”差不多的玩意。
晕眩感袭上头部的时候,成默觉得体验上有所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今他身体的抵抗力超强,绝大多数药剂对他的效果都不会很有用的缘故。
这叫成默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么样的反映才算适当,他并不想太极龙的人知道自己的已经异于常人。
于是成默只能以眼前这个戴着口罩和头套的医生的反映来建立表现,他先是装作目光呆滞的样子,可那个医生既不说话,也不试探,只是始终在观察他,成默先是虚起了眼睛,装作晕晕乎乎的样子。见医生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成默便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成默一边抵抗药剂的作用,一边静静等待,但似乎并没有人有叫醒他的打算,反而有人在他身旁窸窸窣窣的为他解开了软布镣铐,没多久成默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抬了起来,被放在了担架床上。
滑轮开始滚动,他被推出了房间,走廊狭长,郭卫理、朱隽棋和蔡树峰的对话声在其间回荡。
“我总感觉这样不太合适,要不要再劝劝陈部长?”
这有点粗豪的声音毫无疑问是朱隽棋,但他提问之后没有人回答,走廊里只有脚步声、呼吸声,还有橡胶滚轮碾压过大理石地板的细微声响。
成默能从一些细节听出这些监察官的心情相当复杂,比如心跳莫名的变奏,握着担架车扶手的力度,以及眨眼的速率等等。他感觉自己躺在担架床上,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重若千钧,很明显他是个烫手的山芋。
这让成默愈发好奇自己将被推向何处。
过了一会,在他被推上电梯以后,朱隽棋才又开口说道:“如果说成默进入‘幻世’出了问题,我们的麻烦就真的大了。”
“幻世?”成默在心中念叨了一句,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陈部长已经决定了,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蔡树峰说,“不过也不用这么悲观,毕竟成默不是普通人,他能安然无恙从‘幻世’里出来的可能性还挺大的。”
郭卫理点头道:“我也这样觉得,成默的意志力这么强,肯定不会有事。”
朱隽棋摇了摇头,“没有人能从‘幻世’中出来不出现精神类疾病的,就连张文弢那种变态进入‘幻世’,都承受不了那种巨大的刺激,完全崩溃,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废人”
“只要不出现极端的精神分裂,其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调养一阵的事情,也不是没得治。”郭卫理轻描淡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