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兽(2 / 2)

一清醒就是膝盖疼,童延心里无比焦躁。骨裂应该比骨折轻得多,他隐隐觉得自己疼得不正常。

于是他问护士:“姐姐,我腿真只是骨裂?”

护士说:“那还有假?好好配合治疗,别多想,过段时间就好了。”

等两位护士出去,童延拄着床边的拐杖站起来,他这石膏得打二十多天,就算疼,他也得起来活动,现在不适应,从这儿出去可怎么办。

就这样扶着拐杖单脚跳到护士站旁边,人还没从墙角现行,就听见其中一个护士问:

“你为什么跟那病人说只是骨裂?他明明还有关节内损伤导致的滑膜炎,而且那条腿以后就站不起来了,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家属交待的,不想他胡思乱想,要留些时间给病人做心理建设。”

童延顿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懵着头转身就走,他宁愿自己没听到,更希望这些人说的不是他。

就这样一直到病房还神思不属,怔怔在床上坐了几分钟,抹了把泪,叶琳琅父母进来了。

这次就连叶母都对他换了个脸色赔笑,但童延没心思搭理,自己腿残了,哪有闲功夫跟人客气。

叶家父母好声气地跟他说了会儿话,叶父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包床头,“一点心意。”

童延瞟了眼,估摸那数量至少十万,他一条腿换来的十万。

而叶母对着他笑着说道:“就算你跟琳琅是朋友,我们也该有所表示。”

呵!朋友。就说这两口子今天为什么特地不带叶琳琅,原来是先给他一笔钱撇清,再点他,跟叶琳琅只能是朋友。

操的,他以前对傻白甜没心思,现在照样没有,他赖着叶琳琅以身相许了?

童延忍着腿疼,凉凉一笑,把那纸包撕开,从里头抽出一叠票子。

叶母一见,喜色更甚,“对对对,收下吧,以前是阿姨不对,你妈是你妈,你是你,一码归一码。”

叶父在旁边轻咳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童延把扎成一沓的票子对着叶母猛地砸过去,“滚!”

叶母被砸中了脸,连忙躲:“哎,你这孩子怎么了?”

童延见她还没出去,咬牙继续砸,“就你这当了十几年米虫的女人,也敢看不起我妈!?”

童延心里在淌血。凭什么呢?他和童艳艳已经过得很辛苦了,就算挣钱的法子不算正当,可他们不偷不抢,为什么连这种女人都可以看不起他们。

公平吗?老天公平吗?他们像蝼蚁一样地生存,好容易日子刚有起色,他瘸了。

叶母还没走,捂着头躲,“孩子,我的意思是她把你给耽搁了。”

叶父赶快把老婆拉住,“你少说几句!”

聂铮进门时,听见的是童延激烈得几乎把窗子震破的嘶吼声。

“她就是ji女怎么了!?不是逼不得已谁会去做那种事!你要是独自拉扯孩子,只怕还不如她,你不过多了个男人,就高贵了!?放屁!她比你伟大一百倍!”

身上带伤的人还这么激动,聂铮大步进屋,对叶家父母冷声说:“你们先出去。”

ji女,是的。他也刚知道童延的母亲居然是个ji女,而且是个屡教不改,后来因为组织卖yin获罪入狱的ji女。

童延伸着一条木乃伊似的腿,坐在床上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

聂铮拖了把椅子到男孩面前坐下,想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算是个受害者,而且是个难以描述的受害者,他相信童延说自己母亲无路可走是发自肺腑。

可事实上,不是每个单亲妈妈都会卖身,那位女士可以选择的路很多,就今天早上的调查结果,二十年来附近街道和片警给她介绍过好几个工作,但她有一个丢一个。

这世上没有完全的自由。每个人,最经常的所见所闻,就是对自己最深的束缚。

而童延是受影响最可怕的那种:因为觉得发自内心觉得母亲这样养育自己是别无他法,所以连出卖自己可耻都不能想。

也可能正因为如此,童延能为自己争取利益时才那么没底线:母亲养育他时没想过底线,如今轮到他反哺,也没资格说底线?

那句话的全部可能是:娘在泥里,儿子也别干净。

虽然,童延因为自己不幸,就把他当作狩猎对象依然没道理。但聂铮望着男孩青紫遍布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这样一来,有件事他就错得太过了,他缓缓开口:“那天在我办公室……”

刚平复了些的童延立刻炸了,“你当你是什么?也来找不自在?!”

还敢提这事儿?

童延终于想明白了,他现在那么排斥聂铮为什么?不是因为聂铮看不起他,本来他做的一切就是让人看不起,这个完全理所当然。

可是,办公室那天,聂铮用钱砸他的头,像是要驯服他似的,一口一声,卖的滋味怎么样?

去他妹的,全是心理阴影。

他现在每每想勾搭个谁,就如昨天晚上在包间,想对刘导示个好,心里都膈应。

娘的,他除了卖没有别的出路,现在就这条出路都被这自大狂给搅和了。

这样一想更是怒不可遏,反正他腿瘸了,以后混不了这圈子也不怕聂铮这老板。

童延无所畏惧地笑了下:“你嫖也有点嫖品,自己特么都买上了还问卖好不好!拿钱砸我?再来,有多少我收多少,本来就是啊,要不是图你几个钱,我让你折腾那么久?器大活儿还不好。”

这张嘴,还真是怼天怼地。

聂铮眉心跳了跳,道歉的心思瞬间就收住了。

而童延望着被他骂了一顿,面沉如水却依然一言不发的老板以及前任金主,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看一眼自己残了的腿。

妈的,果然,人得什么都不求了才能硬气。

“笃笃笃”,门口传来三下敲门声,接着是女人的声音,“抱歉,打扰一下。”

童延下意识地抬头,不久前给他换药的护士就站在门口。

聂铮转头,“有事?”

这护士刚才在护士站跟同事闲聊时似乎瞟见墙角有个人影,之后不放心跟出走廊,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仓皇回病房,想着有些不对,所以才来这么一趟。

她微微笑地望着童延,“刚才在护士站,我说的得滑膜炎的那位不是你,你不要误会,你只是骨裂,单纯的骨裂。”说着,递上病案。

童延接过来看了看,“……!!”还真是!他没残!可以继续演戏!

要死!天欸,这姐姐早干嘛去了!?

而聂铮在对面,微扬的嘴角似乎忍俊不禁,可极富穿透力的眼神打量在他身上,又好像是在考虑从哪下刀合适。

等护士出去,他只能强扯出一个笑,特别诚恳也特别憋屈地说:“聂先生,谢谢你昨晚救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