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的老家有个很大的农贸市场,他小时候哪会,还没有所谓的商业街和城区规划。市场就随随便便挨着马路,地势很低,自路旁往下十几米,两根铁柱顶起一个大牌子,算是门口。
也没有室内摊位,一溜的铁棚加水泥板子,满登登铺在平地上,就成了大集,卖衣服裤子鞋的,以及零食米粮,生活杂货,应有尽有。
当时很多外地的歌舞团和特技团来演出,都把场子摆在门口的低洼地,支个帆布大棚,搭好木台,再搁上几十条长凳。老乡们经常携家带仔,在昏黄的破灯下嘻嘻哈哈俩个小时,留下一地的瓜子皮。
褚青也爱看,但对歌舞没啥兴趣,他中意的是特技。曾经见识过一个飞车表演团,开着摩托车在铁笼子里上窜下跳,火星子嗞拉嗞啦直冒,到现在还觉得无比牛*逼。
不过也只看过两次,因为普通的团,门票要一块钱,特技团却要三块。
八十年代初,到处都在搞改革,大部分的城镇文工团都散了伙。他们在文*革时,下乡慰问,统一思想,劳心劳力,结果政策开放后,却没了用。 这帮人,有的下海经商,有的上学念书,有的回家种地。但还有很多人,除了唱歌跳舞什么也不会,只得跟着老板到处跑,慢慢就形成了国内第一批较有规模的走穴团。
统称,大棚。
《站台》后半部分的主线就是围绕大棚的内容展开,而褚青由于小时候的经历,光看剧本就特有亲切感。
汾阳县文工团响应号召。也搞起了个体承包,都差钱,没人接手。结果团里最没存在感的老宋。居然干成了这件事,成了大伙的新老板。
尹瑞娟在父亲的走动下。进了工商局做文员,崔明亮张军和钟萍,则继续跟着老宋跑场。
第一场演出,是隔壁村首次通电,在村长眼里,这可是大事,便请了人来助兴。压根没当他们是什么文艺工作者,搁以前。这叫堂会,叫戏子。
出发的时候,十来个人挤在一辆拖拉机上,随着“突突突”的聒噪声摇摇晃晃。 褚青则裹着军大衣,身子斜坐,没张口。一直看着那座愈来愈远的小县城,也许,还在看着那个愈行愈远的姑娘。
贾璋柯心里很有数。他虽然痴迷长镜头,但也晓得正确运用特写而产生的魅力。全片仅有的几次大特写,都给了褚青,别人确实撑不起来。
比起《小武》里的表演,他现在更加的圆润自然,且贴合人物。他演出来的,就是老贾想要的效果。
这种成长,除了让人惊喜,还有些无措。因为不知道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说帅哥,手别突撸了啊。有点卷就得了,别给我烫的跟松狮似的。”
理发店里。褚青死刑犯一样坐在哪,看着年轻的师傅拿着卷发棒,在自己脑袋上噗哧噗哧的鼓捣,心惊胆颤的提醒。
“松狮是什么?”
小帅哥可能不养小动物,怔了下,轻声问。
“呃,一条狗。”
“哦,没事,这个保持的时间短,几天就变直了。”…
“那就好,我从小到大还没弯过呢。”他松了口气。
褚青为这破片子牺牲太大了,留长发,还得烫卷,就为了配合摇滚青年的需要。
“还没完事?这么半天了。”
俩人正说着,顾正推门进来催,一眼瞅见他那新造型,背手绕了两圈,嘲讽道:“啧啧,忒像我媳妇养那只泰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