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吃早膳时,赵世帧道:“年初三是母后的千秋,我早已定下寿礼,今儿晚些时能送过来。”
“是妾疏忽,不知母后千秋,没为母后尽心准备。”
“你刚过门,事情多,就不用操心了,我都准备好了。”
赵世帧有事先出去了,沈绾贞吃过早膳,就伏在桌上算账,绣菊悄悄把一盅茶水放在桌子上,也不敢打扰主子。
王府去年一年的账就快理清头绪,沈绾贞坐得有点累了,手脖子发酸,就下炕走出东间屋,明间里,几个做粗使的丫鬟正擦窗框、桌椅、和紫檀描金多宝阁上摆着的古玩玉器,都忙得头不抬眼不睁得,唯有那厢一个丫鬟手里捏着个抹布,有一搭无一搭地抹着桌子,眼睛却不知飘向何处,一副伤春悲秋的表情,沈绾贞眉梢轻蹙,这丫鬟正是嫡母陪送的那个叫疏梅她为其改名为含香的丫鬟。
她听说这疏梅背地里对她起的名字很不满意,嫌含香二字俗,一听就是做丫鬟的,看来还是放不下小姐身段,做活也不卖力,这样的人留在王府没的让人笑话,笑话沈府的人不懂规矩,沈绾贞对其中一个小丫鬟道:“去把闫妈妈唤上来。”
那小丫鬟答应声,跑去下处找闫嬷嬷。
闫婆子上来,明间里的丫鬟说,“王妃在东间等妈妈。”
闫婆子走进东间,沈绾贞放下手里正看着的账本,往梢间走去,闫婆子知道主子有要紧话,背着人,也不言语,就跟着进东梢间,闫婆子拉上隔扇门,防着明间的人听见。
沈绾贞小声道:“那个叫含香的丫头这两日怎么样?还服气吗?”
闫婆子本来是看她可怜,一个大家闺秀沦落到使唤丫头,可这几日看她实在是不明事理,劝她也听不进去,只好照直跟主子回,“奴才看着含香这丫鬟心思大,不甘于做奴婢丫鬟,也是一下子从小姐落魄成了丫鬟,心里一时别不过劲。”
“王府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就是摆不正自己位置,还当自己是什么大家小姐,她不能呆在上房,或是把她调到别处,或者找个人嫁了。”沈绾贞本来是有点可怜她的,但看她实在是心里没斤两,卖奴婢的事,她也做不出来,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把她配下人小厮。
“老奴看她心气,配府里小厮未必肯,主子跟前活计轻巧,她还不愿意,调去别处,更干不了,她又是太太陪送的,主子处置重了,怕太太多心,让人看着像是主子对太太不满意似的。”
闫嬷嬷说的也是实情,沈绾贞略想片刻,道:“找个人配了,在王府里给她物色一个人品不错的下人,如今她一个丫鬟身份,又是罪身,认真让她配人只能配家下人,大户人家谁肯娶个丫鬟做主母。”
“主子说得也是。”
“这事等过完年,慢慢给她找个人家。”沈绾贞临近年下事多,含香这事,一想还是先放一放。
闫嬷嬷出了东间,瞥一眼含香还站在原地,手划拉一下桌子,就停下来,半天没动弹,也不管那两个丫头怎么忙,兀自呆呆出神。
闫嬷嬷唤她一声,含香像是没听见,不知想什么,闫嬷嬷又唤了一声,她才转过身,“妈妈招呼我?”
闫嬷嬷心里叹气,道:“你跟我出来一趟。”
沈绾贞上房,闫嬷嬷管分派活计,约束下人,含香看闫嬷嬷叫她,低着头,跟着闫嬷嬷出了明间,闫嬷嬷一径走到西厢房拐弯处停住脚,阴脸问:“含香姑娘,你是有什么打算,说出来老奴听听?”
含香垂头,吭叽半天,道:“这粗活我做不来,妈妈替我跟主子求求情,还回上房做大丫头。”
闫嬷嬷没好气地道:“做主子贴身大丫头你想都别想,粗活做不了,以后你就负责烧水,省得在主子跟前晃悠。”
这时,赵世帧从外面回来,进了院子,往上房走,冬日正午的阳光照在他大红缕金彩云蟒缎鹤敞,溢彩流光,绝美风姿,使人眼前一亮,为之一振,为冬的冷冽和萧条平添绚丽的色彩。
含香眼睛发直,追随着他,一直到赵世帧的身影消失在门里,明间的门已关上,她还盯着紧闭的门扇发呆,闫婆子瞅着她,她都不知觉。
闫婆子暗想,这丫头看来是真不能留,于是重重地咳了一声,含香才知觉,收回痴缠的目光,闫婆子沉脸道:“老婆子今儿劝姑娘一句,主子仁厚,也容不得心思大的下人,此一时彼一时,姑娘还是收收心,把那痴念断了,可别找不自在,吃了亏,哭都没处哭去。”
含香冷落落的小脸,显然没把闫婆子的话听进去,闫婆子心里叹息一声,瞅她这架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是撞了南墙也未见得能想明白。
闫婆子也不在理她,往西厢房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含香又望了一眼正房,蹭着步子往灶间去了。
薛瑾坐轿子直接去吴府,薛将军暂时住在连襟府上,沈府房子宽敞,就把一独立的小院僻出来,给他一家人住。
薛夫人乐得住在妹妹家里,姐俩有唠嗑的。
薛大将军今儿上朝,不在府里,薛瑾就进后宅先去拜见姨母二太太吴氏,吴氏一看见她,笑容满面,起身相迎。
薛瑾要行家礼,吴氏一把搀住,笑道:“要讲礼数,是我该给侧妃行礼才对。”
谦让一回,薛锦坐下,吴氏问了寒温,又道:“我家三姑奶奶可好?和五丫头相处可来得?”
她这问的是沈绾贞,要说吴氏也非真心关心沈绾贞,不过好奇问问。
薛瑾撇撇嘴,不屑声调,“三姑娘在王爷跟前得脸,把五姑娘制得服服帖帖,害得五姑娘被王府里的人笑话,连屋子都不敢出。”
吴氏解恨,这五姑娘沈绾珠未嫁时,老爷拿着当掌上明珠,偏生自己高傲得像是皇妃公主,这下得了教训,看张姨娘还有脸显摆。
“我就说三姑娘是好样的,还真没看错。”吴氏发现薛瑾提沈绾贞时,一脸的不屑,就故意夸三姑娘好,薛瑾是她姐姐的庶女,比五姑娘沈绾珠还可恶,仗着薛将军偏疼她,帮着她姨娘挤兑正室夫人,吴氏故意拿话刺激她,让她难受难受。
“听说姨夫升了官?”薛瑾也听说因为沈绾贞的缘故,她父亲官升一级,如今是正四品,和自己老爹平级,原来比自己爹还低一级,薛瑾酸酸的。
吴氏一提起这个带笑不笑的,“是啊!托三姑娘的福。”心道,除了这个,就没受她一星半点的好处,人家三日回门,大包小包的往娘家送,王爷尊贵,连回门这项俗礼也免了,这丫头连点表示都没有,不回门,该赏赐些东西给娘家,王爷还能说你什么,如今她在王府管家,真是娘家一分钱没落着,还白陪送一大笔嫁妆。
薛瑾突然闻到一股子味道,好像是草药的味,吸吸鼻子,“姨母病了吗?怎么我闻到熬药味。”
吴氏支支吾吾,“是你四姐姐病了,我怕大厨房熬药不上心,就命小丫鬟在我这屋里熬,熬好了给你四姐姐端到屋里。”
实则吴氏怕人多知道,这是给沈绾云掏弄的偏方,煎的是生子的汤药。
“四姐姐在吗?我去看看四姐姐?”
“她不在,她去看六姨娘生的姐儿去了。”吴氏明显不愿意让她见沈绾云,薛瑾纳闷,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从上房告辞出来,薛锦忙忙去薛府借宿的小院,先去上房拜见嫡母薛夫人,尽管不愿意,也不能逾礼。
薛夫人一副慈祥模样, “姑奶奶回来了,我这刚才还和你爹念叨。”
薛瑾淡淡笑着,也不应,她可不信嫡母能念叨她好话,不定又跟爹说她的不是。
“你二姨母家的三姑娘争气,做了嫡妃,你姨夫官也升了,不像你爹,进京还是四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