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琛就找到她。
那还是分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她满脸的仓惶惊惧,无处可藏,仿似做了亏心事的孩子。
可其实她长到那样大,从未做过坏事,也从未对不起哪个人。
陆琛看着她,眼神却是恍惚的。
楚洛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却清晰知晓,从未有哪一刻,她离他那样远。
终于,他轻声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楚洛牙关打颤,却还能够答话:“男孩。”
房间里只得他们两人,陆琛拧着眉,几乎抽完了半包烟。
两人似乎都忘了她是孕妇,彼此静坐许久。
后来陆琛终于掐了烟,眼神淡漠,声音却更冷上几分:“去把孩子做了吧。”
她说不出话来,眼泪却大颗大颗砸下来。
她同他相恋八年,几乎以为要天荒地老。
在一起那样久,她从未逆过他的意思,可他也从未操控过她。
她泪水涟涟,未开口却已输了大半。
“这个孩子是我的……和你没有关系。”
楚洛甚至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宝宝在踢她,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陆琛抬起头来,嗓音嘶哑:“它身上流着我的血,不可能没关系的。”
楚洛不语,连抗拒的方式都是沉默。
她爱了这个男人太多年,在他面前,她似乎连如何硬气都忘记,永远都是本来的模样。
软弱,又糊涂。
可陆琛却步步紧逼:“我和曼青下个月就要结婚,我和她以后也会有孩子……你也不想让这个孩子当一辈子的私生子,永远抬不起头来,是不是?”
在他的重重施压下,她几乎窒息。
也许是感知到母亲的情绪,肚子里的宝宝动得更厉害。
母子连心,母子连心,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因为怀孕,她的脸有轻微的浮肿,此刻泪痕斑驳。
她一向爱漂亮,尤其是在他面前,这一刻却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陆琛伸手,想要擦去她脸上泪痕,却被她低头躲过。
他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就长久地停留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陆琛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来,沉声道:“哪怕你把它生下来,我也不会认的。”
他甚至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回心转意?”
楚洛这辈子,何曾遭受过这样的折辱,她手掌挥过去,却在半途中失了力,最终还是软软垂下。
她捂着脸,声音哽咽:“你想清楚过没有……陆琛,你会后悔的。”
他会后悔的。
为那样的缘故,陆琛放弃她、放弃他们的孩子,他一定会后悔的。
陆琛似乎了然她话中的深意,只是笑一笑:“我想得很清楚了。”
楚洛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陆琛,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混蛋。”
陆琛低着头,无声的笑了:“既然知道我是混蛋,往后就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
再后来,哥哥正好过来,他原本就是在楚洛的一再要求下才未找陆琛的麻烦。
此刻陆琛却送上门来,他哪里还能忍耐得住。
哥哥下手重,陆琛偏偏一下都没有躲,任由那拳头砸在他的脸上、身上。
可到了第二日,却连哥哥都来劝她。
“糖糖,这个孩子不能留。”
“如果他不知道也罢,可他现在知道,又是这样的态度……你该知道苏曼青是什么样的人,别的家里都能护着你,可如果她来羞辱你和孩子,你要拿什么来挡?”
“不等孩子长大,就会遭到许多白眼非议。流言挡不住……这样对孩子一点不公平。”
后来的后来,连父母都来劝她,苦口婆心。
“糖糖,养一个孩子对我们家来说不算什么……可你才二十三岁,以后的路还长,等你遇到合适的人,只会觉得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错误……到那个时候,你还愿意面对这个孩子吗?”
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前二十多年的生活顺风顺水,现在只是遇到一个坎,她应该跨过去,而非越陷越深。
---
她去医院的那一天,父母哥哥都陪同在身边。
远远的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却立时嘶声尖叫起来:“让他滚!我不想见到他!”
哥哥望过去,又立即转过头来握住她的手安抚道:“糖糖,那不是他,不是他。”
楚洛闭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呼吸间是漫溢的消毒水味道,冰冷的手术器械在她身体里进出。
四个月的胎儿,手脚张开,眉目舒展,已经能够做表情,彩超照上有它做鬼脸的模样,似是在逗母亲开心。
直到那一团血肉从她身体里剥离,有钝痛自心脏蔓延开来,直到四肢百骸。
恨呀,怎么能不恨。
她此生都未再像这般恨过一个人。
也许她真的做错了,若没做错,又是为了什么样的因,才要遭受这样的果。
她哭得脱了力,脑袋昏沉,意识一点点模糊,却在恍惚间,感觉到有冰冷的嘴唇贴在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