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再敢动,沙滩上那些妇人也不敢动,就连海面上原本追逐在这艘大船后的许多海燕都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气息,纷纷发出凄厉的鸣声,然后远离这方海面。
咕噜一声,那名大祭司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沙滩上很寂静,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响亮。
这名大祭司不敢不回答魔宗的问题,他不想说真话,但是看着此时魔宗平静而威严的面容,想着此人杀人的手段,他却不敢说谎欺骗对方。
面对此人的威严,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在说谎的同时做到毫无破绽,不被对方察觉。
“在十余年之前,有一名也是和你一样来自中土大陆的可怕修行者来到了星洲。”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低下头来,如实的说道:“他赐予了圣殿一些修行手段和法器,但作为回报,他让我们帮他寻找一件东西。”
魔宗的眉梢微挑,这个回答出乎他的预料,然而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这名祭司一眼,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真正开口之后,这种述说似乎便变得再没有那么艰难,这名大祭司接着说道:“那人想要我们帮他寻找一口铁棺,他说这口铁棺应该沉在深海之中,只是无法确定在何处。我们当年自然想要小心奉迎此人,便问询这口铁棺的大致沉没位置,在我们想来,哪怕运送这口铁棺的船只遭遇风暴而沉没,那至少知道沉船地点,也会容易搜寻一些。然而那人却说他只知道有一口这样的铁棺沉在远离中土大陆的海域之中,而且是数百近千年之前便沉入的古物。铁器在海水之中不耐久存,我们当时便说在深海之中不需数百年,哪怕是数十年,恐怕这口铁棺早就已经腐朽成泥,如何能够找到。但那人却说这口铁棺是通体用陨铁打造,即便是在海水之中数千年也根本不会腐朽,是当年沉棺之人为了沉在深海之中特意打造。我们那时才明白,原来他就是要寻找一个前人的特别海葬之棺,当时我们心中还是想,原来是要寻找一个可能是故事书里存在的铁棺?那数百近千年之前的东西,只可能存在书籍的记载之中,但谁又知道书籍的记载是真是假,尤其陨铁多难得,打造一口铁棺,那样的陨铁,想想都不太可能,但我们看那人意态坚决,自然不敢质疑,我们也不敢随便应付,便真的安排了不少人连年来不断在海域之中搜寻,我们所想的只是交待我们的事情尽心做了,他便也不会为难我们,而且我们做得越是尽心尽力,他或许也会给我们更多的好处。这人处事倒是的确和我们想象的一样,他自己也知道这成功的可能极为渺茫,最初时每一两年还会来一次,但之后便是数年来一次,最近到来也只是三年之前了。不过他每次到来,都会给我们一些好处,所以这种搜寻也并未间断。”
魔宗极为认真的听着。
他的面色没有改变,但这些讲述之中的许多字眼,却让他轻易的嗅到了幽王朝的意味。
至于那种通体用陨铁制成的铁棺,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幽帝的棺椁。
再加上幽帝的后人,那名被他杀死的白袍僧人和那个不知生死但凌驾于被他杀死的那些幽帝后人之上的年轻修行者,他不用过多的思索,就觉得这其中有着明显的联系。
“让你们寻找这口铁棺的修行者,是一名僧人?”他看着这名大祭司说道。
这名大祭司并不愚蠢,能够在星洲一带成为顶端的数人之一,或许反而可以说他极为聪明,魔宗只是平静的问了他这一句话,他心中一颤,骤然也想到一个可能。
他很清楚即便是在遥远的中土大陆,修行者也并非比比皆是,像眼前这名男子一样的可怕修行者,也是世间最顶端的存在,像他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到达这里。
难道说对方也是为了寻找这样的铁棺而来?
他不敢抬头让魔宗看见自己的眼睛,只是马上回答道:“不是一名僧人,那人是一名四十余岁面目的精壮男子。”
“你说那人最近前来是三年之前,那你现在说这铁棺,难道是真的找到了?”魔宗看着他头顶稀疏的发丝,平和的问道。
“我们并没有直接寻找到铁棺,但却发现了两座建造在海底的不同寻常的建筑。”
这名大祭司说道:“前日传来消息,就在距离此处不到百里的海沟之中,发现了两座尖塔,那两座尖塔十分雄伟,而且建在海底,非人力所能为之。在此之前,那名让我们寻找铁棺的修行者也说过,这铁棺可能并非简单沉在海底,有可能被放置在特殊的坟墓之中,那如此想来,那两座尖塔也只有像你们中土大陆的这般强者才有可能建造。”
“除你之外,你们其余人知道这件事情么?”魔宗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其余的那些黑衣祭司。
“我确保没有虚言。”
大祭司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魔宗身后的牧羊女,说道:“不信你也可以问她,她也知晓那名修行者的到访和这些年圣殿的搜寻。”
魔宗笑了笑,道:“我问的是他们,没有问你。”
大祭司脸上的神色瞬间冻结,他的心中顿时生出无尽的寒意。
“我知道。”
“我也知道。”
两名黑衣祭司出声。
魔宗的目光落在这两名身体有些颤抖的黑衣祭司身上,“那你们也知道那两座尖塔的具体所在?”
“知道。”这两名黑衣祭司都点了点头。
这似乎只是很简单的对话,但那名大祭司却感到了更刺骨的寒意,他预感到了要发生什么,有些愕然和恐惧的看向魔宗。
天空在此时突然明亮起来。
“为什么!”
这名大祭司确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发出了一声难以理解的悲愤声音,气海之中的真元毫不吝啬的疯狂爆涌出来。
他手中那一颗小小的骷髅头瞬间在他手中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一股他无法抗衡的力量已经镇压在他的身上,直接在他的身体里炸开。
轰!
他的身体里响起一声怪异的轰鸣,接着便是响起了无数刺耳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他软软的朝着地上坠去,甚至身体跌落在地的时候,都没有像先前其余几个人一般发出什么声响。
但是他的整个人就像是变成了一滩烂泥,鲜血和破碎的脏器,从他的口鼻之中不断的涌出。
一阵骇然的叫声在沙滩上响起。
许多妇人都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也跌坐在地,她们不敢看这名大祭司。
啵的一声轻响。
可那颗小小的骷髅头显露出了身影,它落在了魔宗的背上,一圈诡异的光芒朝着魔宗的体内侵入进去,但也只是这一刹那,这颗骷髅头就光华尽失,滚落在地。
“为什么还要杀他?”牧羊女的脸色也分外的苍白,她忍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有些艰难的问魔宗。
魔宗自嘲的笑了笑。
他有很多杀死这人的理由,他也可以不必解释。
但他还是很罕见的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轻声道:“因为我需要杀死他来获得更多的力量,还有…这似乎不存在为什么,因为我若是比他要弱小,一开始我和你就已经死了。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觉得他认真回答了我一些问题,他就可以和之前所做的事情无关。”
牧羊女低下了头,不去看那名大祭司的惨状,想到之前魔宗说自己太笨,她便更加无力反驳。
“你们和那名让你们寻找铁棺的修行者有没有联络之法?”
魔宗没有再对她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些剩余的黑衣祭司问道。
“我们没有,不知道圣主有没有。”一名黑衣祭司回道。
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这名黑衣祭司便像是耗光了体内所有的力量,几近虚脱一般,浑身都大量涌出冷汗。
“你们有没有快速和星洲以及你们所说的这名圣主联络的手段?”魔宗接着问道。
“有。”
这名黑衣祭司不敢擦拭脸上滑落的汗珠,“我们蓄养有海鸟,可以和你们中土的信鸽一样,很快将信笺传递到星洲。”
魔宗看了他一眼,“告诉你们圣主,我要让他准备好你们所说的那名中土修行者的画像,还有让他将星洲能够补充真元的灵药收集起来,我还要他尽快的传来信笺,告诉我他能不能联络那名中土修行者。还有…你们告诉他,他能否活下去,能否继续成为星洲的圣主,在于他办事的效率。”
“走。”
说完那几句话,他对着牧羊女点了点头,然后又看着那些不敢动弹的黑衣祭司,道:“带我去那两座尖塔的所在。”
……。
所有剩余的黑衣祭司重新登船,没有人去管那名黑衣大祭司的尸体。
在那个村落所有的妇人和这艘船上所有人眼中,魔宗都是那种不喜欢多话和一言不合就会杀人的怪人,但对于牧羊女而言不是。
事实上除了今天之外,牧羊女一直觉得魔宗是很耐心,很喜欢说话的人。
她随着魔宗上了船,转头看见沙滩上那些黑衣祭司的尸身,眼中终究再次泛出些不忍之意,她轻声的对魔宗说道:“其实我也并不是为他们求情,这名大祭司…在我被放逐来这里之时,我也恨不得杀死他,只是我总觉得手段太过残酷总是不好。我…”
她并没有觉得魔宗可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心中最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她说到此处,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只是不想你变成他们一样的人。”
魔宗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但他莫名的又陷入很罕有的沉默。
此刻的他偏偏是轻松的,是他开始从光明圣宗逃离之后,很少有的轻松时候。
但这种感觉在他流落到这个岛上之后就经常有。
和她对话的时候,他便很轻松。
因为他很放松,也不需要任何的掩饰。
“你也不要不快,我并非是想指责你。”看着他一时不说话,牧羊女却有些不安起来。
魔宗忍不住摇了摇头,笑了起来,道:“我并非不开心,其实我当然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他们怎么及得上我?”
牧羊女微微一怔,她看着魔宗的笑容,突然那种阴郁的感觉也消散了不少,她也忍不住有些笑意,“你这人一点都不谦逊。”
“像我这样的人用不着谦逊。”
魔宗看着她,说道:“其实若是在我们南朝或是北魏,像他们这样等阶的修行者若是冒犯我,恐怕不需要我出手,他们就会死得比现在更难看。”
牧羊女看着他平静威严的眼眸,问道:“你在你们那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应该是全天下的敌人,所有人都应该很想我死,只是他们似乎杀不了我。”魔宗平静的说道。
牧羊女看着他,她迟疑了片刻,无比认真的轻声说道:“我不想你死。”
魔宗转过头去,他看到沙滩上有很多妇人走了过来。
许多之前咒骂牧羊女和他最厉害的妇人都在其中,这些妇人的手里都提满了那些海鸭和干鱼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