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小事我都忘了,没想到你们还记着,”韩秀峰走过去拍拍税卒的肩膀,旋即回头给苏觉明使了个眼色,苏觉明猛然缓过神,急忙从褡裢里取出早准备好的门包。
“一点心意,哥儿几个全有,别跟我客气,谁要是跟我客气,就是不把我当自个儿人。”韩秀峰接过一叠门包一边分发,一边笑道:“进城的规矩我懂,怎么也不能让哥儿几个为难,只是我原本在松江府同知任上干好好的,结果稀里糊涂得罪了小人,被弹劾了,被夺了职。现而今是有品无职,这进城的税不晓得该怎么交。”
“四爷,您这一说搞得我们都……都不好意思了。要不这样,您看着给,给多少都成。”
“不行不行,一切得按规矩来,我不能让你们交不了差。”
“四爷,您这不是打我们脸吗?”
“一码归一码,你们也不容易。”韩秀峰走到苏觉明身边,从褡裢里翻出四锭银子,回头道:“估摸着像我这样的交两百两应该差不多了吧,要是不够尽管开口。总之,不能因为这点事让你们丢了饭碗。”
“够了够了,四爷,两百两足够了,我给您开票。”
“这么冷的天开什么税票,赶紧去找个地方烤烤火,温壶酒,暖暖身子。我也该进城了,也不晓得能不能谋到个差事。”
“瞧您说的,四爷,这年头不被弹劾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是做官的,这叫不遭人嫉是庸才。我敢打赌,您用不着几天就能官复原职!”
“借你吉言,真要是有那一天,我请哥儿几个吃酒。”
……
打发走一帮讨债鬼,找了家客栈让陈虎、吉大吉二等安顿下来,确认枪都藏好了,韩秀峰才雇了辆车带大头、苏觉明和任钰儿、翠花进城。
女眷不能在会馆借宿,韩秀峰本不打算带任钰儿和翠花进城的,可想到翠花现而今是大头的未婚妻,既然到了京城不能不带过去让黄钟音和吉云飞等同乡瞧瞧,何况大头这一路上没少跟她吹嘘对京城有多熟,没少说要带她进城见见世面,所以只能带上,而带上翠花自然不能不带任钰儿。
不出所料,她俩头一次来京城,果然很好奇,坐在大车上东张西望,只是看神色似乎有些失望。
任钰儿感觉像是在做梦,喃喃地问:“四哥,这就是京城?”
“这就是,咋了?”
任钰儿不敢再看了,捂着鼻子道:“京城是皇上住的地方,皇上住的地方怎会这么脏!”
路上全是屎尿,幸亏天冷,要是夏天简直臭气熏天。
韩秀峰也下意识捂着了鼻子,正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坐在车夫边上的大头竟回头道:“京城就这样,京城就是个大粪坑!”
“上海比这儿干净多了,就是泰州也比京城干净。”苏觉明忍不住道。
当着车夫面韩秀峰不想说南方人比北方人爱干净,只能敷衍道:“习惯了就好,再说又车坐,又不用你们走。”
“是啊,我和四哥以前哪舍得雇车,不管出去办啥事都是走的,每次从外面回会馆都得换鞋,有时候连裤子都得换!”大头看着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大街,想想又说道:“这天还好,没下雪。要是下一场大雪,那这路才叫个难走。”
苏觉明对这些不感兴趣,忍不住问:“四爷,您刚才怎么给税吏那么多银子?”
“多吗?”
“两百两还不多!”
“真不算多,说起来人家已经很给面子了,像我这样的要是没熟人,不掏五六百两别想进城。”
“这是哪门子规矩,他们凭什么要那么多?”苏觉明不解地问。
韩秀峰笑道:“别看他们不是官,可他们是帮皇上收税的,官越大他们收得越多,难缠着呢,连督抚看见他们都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