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您尽管放心,只要我梁六有一口气在,郭大人就绝不会有事。”
“不但郭大人不能有事,你们一样不能有事,”想到上海暗潮涌动,韩秀峰接着道:“上海不能久留,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洋人买枪,你们明天就去客栈把房钱结了,把弟兄们全带这儿来,还是住这边稳妥些。”
“可我们还要买米,还要雇船呢!”潘二急切地说。
“买米和雇船的事请‘日升昌’的吴掌柜和伍先生帮着办,对了,之前光想着枪要藏好,忘了火药比枪还占地方,所以米要多买些,船要多雇几条。再就是上海关的关口有十几处,下午听吴掌柜说不但吴淞、浏河、七丫、白茆、徐六泾、福山等地有上海关的关卡,连江北的吕四、小海口、石庄都有,你们回去时不用再走通州,直接去角斜场的老坝港。”
“去老坝港也行,老坝港是我们自个儿的地盘!”
“还有件事。”韩秀峰端起茶杯笑问道:“长生,你还记得黄御史的那几位同年吗?”
“黄御史有好几位同年,四哥,你说的是哪一位?”
“刑科给事中乔邦宪。”
“记得,我们在京城时乔老爷经常去会馆,我记得他有个儿子叫乔松年也是进士。”
“乔松年来江苏了,现而今是松江知府,明天一早我去租界找洋人买枪,要是买枪的事顺利,我们就抽空去松江拜会一下。”
潘二岂能不晓得韩秀峰是打算借这个机会让他跟乔松年攀攀交情,毕竟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不禁笑道:“行,我听你的。”
……
吃完晚饭,众人怎么都睡不着,又围坐在花厅里聊起上海及上海周边的事。
张光生来得早,跟上海的县太爷又是同乡,知道不少,唉声叹气地说:“松江虽富庶,但赋税也多,那些州县官为弥补亏空,堪称无所不用其极。去年,青浦知县余龙光为弥补亏空,竟下令追征道光三十年前已奉诏豁免的钱粮,甚至囚禁催收不利的粮差,比责保正、甲长,因而引起反弹。”
“青浦也有人犯上作乱?”韩秀峰低声问。
“青浦县有个叫周立春的,明面上是四十五堡八十九图塘湾的地保,其实就是个横行乡里的泼皮,他借机生事,串联邻图地保,让附近的地保纠集乡民跟他一起去县城闹事,放言不愿意去的人就要给去的人两百文饭食钱,要是不给就放火烧屋,就这么聚敛了六十多贯钱,纠集三百多号人。去年五月十九,进城大闹县衙,把时任青浦正堂余龙光都打伤了。”
“后来呢?”
“后来余龙光被革,李初圻署理青浦县事,发告示谕令乡民将周立春捆送,并命新泾巡检率皂隶弓兵去拿。周立春收到消息,便纠集四五十人大闹巡检司衙门,不但打伤了巡检,还敲诈勒索家住新泾的武监生任琳、文监生任文蔚、任大文等士绅。
没勒索到钱,他过了几天又带着五六十个泼皮去任琳、任文蔚家放火抄抢,任家忍气吞声,没敢报官。去年九月初,他又说当地士绅龚秀是县衙的眼线,说当地士绅任琳打算帮衙门锁拿他,不但带着一帮泼皮把龚秀和任琳家的房子烧了,还烧死了龚秀的幼女。”
“无法无天,抗粮也就罢了,还烧人房屋,还烧死人家的女儿。乡里乡亲的,他就不怕遭报应!”潘二惊问道。
“所以衙门要法办他,”张光生喝了一小口茶,接着道:“去年九月初六日,新任青浦正堂李初圻率兵勇去锁拿,周立春竟纠集了四五百号人,持刀枪棍棒拒捕。虽然他们有洋枪,但终究是一帮乌合之众,打到最后被官兵当场格杀了十九个,擒获八个,周立春却趁乱跑了,据说躲在青浦乡下。”
青浦离上海县城不远,韩秀峰没想到上海的局势已经糜烂都如此地步,凝重地问:“光生,这个周立春跟上海城里的会党有没有勾连?”
张光生放下茶杯道:“据我所知他认得广东嘉应州公所董事李绍熙,听人说李绍熙有一年贩运大烟去苏州,途经青浦黄渡镇时被当地监生金仁保率人截获。李绍熙曾去青浦找过周立春,周立春出面帮他把烟土要回来了,这件事城里好多人晓得。
正因为他跟李绍熙有交情,李绍熙就帮他去跟‘卖鸡爽’求情,‘卖鸡爽’觉得剿不如抚,竟默许跟李绍熙走得近的那些乡绅去招安。周立春可能自知犯的事不小,不敢相信那些乡绅的话,一直没敢进城,要捕拿他的告示到现在还贴在城门口。”
韩秀峰越听越心惊,捧着茶杯喃喃地说:“内有李仙云、李绍熙等手下有成百上千乡勇的天地会余孽,外有陈木金、徐耀和周立春等犯上作乱之徒,上海还真热闹,乔松年这知府不大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