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那天机, 一定会显现么?”耿兴追问道。
我说:“会。”
耿兴问:“如何显现?”
我望了望天空, 道:“帝星南移,天枢晦暗, 荧惑犯紫微,此乃降火之兆。”
耿兴愣了愣:“降火?”
我说:“正是。明日, 当有天火降入宫中,将军但见火起,那便是天道扭转之故。”
耿兴皱眉:“若见火起,我当如何?”
“自是救火。”我说, “将军,据小人所知, 宫中火烛之事, 亦禁军管辖。将军若可凭此抵消刀兵之患,便是顺应天道。”
耿兴疑惑地看着我:“你怎知晓这般清楚?”
我正色道:“小人乃终南得道,算无遗漏,将军既带了小人来,还请将军信任才是。”
耿兴“嗯”一声, 没再说话。
当夜, 我被耿兴安排着, 他住处隔壁将厢房里歇宿。第二日, 我是被耿兴的人叫醒的,睁眼之时, 天才蒙蒙亮。
“将军要去巡视了, 让你跟着他。”那人道。
我应下, 穿好衣服出了门。
耿兴就在外头等着我,披挂齐整,腰上挎着刀。不过脸色不大好,看那样子,大概一夜没怎么睡。
“将军这么早?”我打个哈欠道。
耿兴看着我,片刻,淡淡道:“不早了,随我去巡宫。”
说罢,他转身朝外面走去。
他这所谓的巡宫,自然不是真的想拿奸缉盗,而是为了好好等我那所谓的天火。
殿中将军巡宫,重中之重有有个,其一,是宫城的各处城门;其二,是太极宫的各处宫门。
宫城的各处城门,关系着宫城的安危;太极宫的宫门,则关系着太极宫里皇帝的安危。
我跟着耿兴走到大夏门的时候,当值的将官上前来行礼。
“李司马,”耿兴看着那人,道,“你这么早便来当值?”
那将官笑了笑,道:“今日是个大日子,张校尉唯恐出错,这几日总叮嘱我等不可松懈。末将不敢怠慢,故天不亮就来了。”
耿兴颔首,又与他交代了两句,转身走开。
我回头又打量了那将官两眼,知道他就是先前龚远说的宫城城门司马李蔚。他今日到大夏门来当值,可见龚远已经将他说通,北军由大夏门攻入宫城,当是无虞了。
在宫城各处城门巡了一圈之后,天已经大亮,耿兴带着我,回到了太极宫。他先在各处宫门走了走,而后,回到了赵王的寝宫里。
赵王的寝宫,与原先文皇帝的寝宫不是一处,他大约觉得文皇帝及后面的皇帝病重的病重早死的早死,实在不吉利,换成了原来做书房的宜和殿。
到了殿里,只见赵王已经穿戴齐整。不过他并没有穿上冕服,毕竟他当下还未登基,穿上皇帝的冕服不妥,穿上诸侯冕服坐在御座上又不伦不类,容易沦为笑柄。
他似从前的文皇帝一样,穿着一身燕居的衣裳,身边跟着全套的天子仪仗,看上去颇是有模有样。
“宫中戍卫,都齐备了么?”他问耿兴。
耿兴行礼,道:“齐备了。”
赵王颔首。这时,外面的内侍进来禀报:“大王,谢长史已经到了城外。”
“哦?”赵王眉间一动,问,“百官都到齐了么?”
“到齐了。”
赵王神清气爽,从榻上站起身来,道:“摆驾太极殿。”
众人应下,于是殿内殿外几十人,前呼后拥地引着赵王的步撵,往太极殿而去。
与秦王逼宫的时候相较,太极殿虽然依旧恢弘,似乎黯淡了一些。这些年风风雨雨,政局不定,宫室修缮也大不如前。我瞥见柱子和屋檐下,已经有好几处朱漆彩绘剥蚀了,这在从前是定然不会有的。
作为殿中将军,耿兴是殿上一众侍卫之首,立在御座之下,颇有气势。我则与别的卫士和内侍一道站在角落里,往殿上观望。
这殿上的百官,也已经换了一轮,除了几个与赵王为伍的诸侯王,大多数人皆相貌陌生。我听一旁的内侍议论,说有几位诸侯王对赵王的官职分配不满,只派了国中的长史来。
堂堂太极殿,沦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开国以来绝无仅有。
耿兴立在殿中,神色间颇有些不安定,时不时朝我瞥一眼。
我看着他,微微笑了笑,示意他莫急。
这场宫变,我之所以找耿兴,是想着一来尽快结束,二来少死些人。
不过好意归好意,天下的事,从来不是凭着好意便能顺利。
故而昨日,不管耿兴会不会照我想的做,我都已经想好了办法。
会出现的情形无非是两类。
其一,是耿兴如我所愿,在王霄带领北军攻入宫城的时候,不让军士抵抗。
这当然是好,不过如果这些军士若仍对赵王有忠心,抗命维护赵王,耿兴也没有办法。一个弄不好,他们若反将耿兴杀了,那便相当冤枉。
故而为了配合耿兴行事,我还须弄些手段。
太极宫除了是皇帝的起居之所,还是召见群臣的地方。历任皇帝,凡受诸侯和使节觐见,上次秦王逼宫,豫章王假扮皇帝见秦王,也就是在这太极宫之中。
赵王要逞天子威仪,召见谢浚,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