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浚笑而摇头:“前番元初问起从军之事,我便已有所预感,只是不知元初处事竟如此干脆。”
公子亦笑:“若非兄提点,弟几乎不得门路。”
说着话,公子将谢浚请入院中。仆人早已在花树下铺陈案席,焚香煮茶。
我将茶盛出,分别呈到公子和谢浚面前。谢浚接过茶杯,环顾四周,面露欣赏之色。少顷,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沙盘上。
“元初平日亦爱好兵法?”他问。
公子道:“闲暇之兴耳。”
谢浚莞尔:“我曾惊异元初初上战场,何以有许多奇谋,如今看来,却是不足为怪。”
公子道:“若无子怀兄当初指点,弟亦无从识破叛军计策。”
谢浚讶然:“哦?我指点过何事?”
公子道:“便是前凉州太守轻敌冒进以致败亡之事,弟深以为鉴,故有所警觉。”
谢浚闻言,面上露出些讶色,未几,却是淡淡一笑。
“元初可知,我今日见元初这沙盘,想起了何人?”他说。
公子问:“何人?”
“秦王。”谢浚道,“他的王府之中,亦离不得兵书沙盘。”
公子颔首:“弟久仰秦王,若有朝一日到秦地,当登门拜见,请教兵书学问。”
“见他何须去秦地?”谢浚道,“秦王已到了雒阳。”
闻得此言,我和公子皆有些不可置信。
“秦王在雒阳?”公子诧异道。
“正是。”谢浚亦诧异,“元初不知么?秦王之母董贵嫔卧病,秦王闻讯回京探望,昨日已至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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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贵嫔并非秦王生母。据说秦王的生母是个宫人,生下他之后不久即离世。董贵嫔无子,先帝便将秦王交与其照料。
公子闭门谢客,终归有些坏处。比如漏掉了秦王回朝这样的大事。
对于雒阳人来说,秦王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说熟悉,是因为近年大捷的战事,总离不开他的名字;说陌生,则是因为他已经多年没有出现在京城。
手握兵权的藩王不少,虽朝廷总在背地里捣些有伤宗室情义的鬼,削藩征税之类的碍眼奏折也年年上呈,但总体上,皇帝和藩王们是和气的。每逢岁时节日,祭祀大典,皇帝将藩王们召入京中,
唯有秦王,连公子这个外甥,也早已不记得他是何模样。
至于原因,自是众说纷纭。其中传得最广为人知的,是说先帝在众多儿子中最喜欢这个小儿子,无奈废长立幼实为大忌,且今上在当年有权势滔天的袁氏撑腰,终于还是作罢。然而此事在袁氏和今上那里已然犯了忌讳,为了保秦王性命,先帝在去世前打发他去辽东领兵守疆,以避锋芒。
此事我半信半疑。桓府虽与宫中来往密切,但宫中的人对秦王之事向来口风甚紧,难以打探。但秦王必不敢回雒阳,乃众人共识。
但他真的回来了。此事一下压过了荀尚的大捷,成为朝野热议。
不久之后,中元节到了。
皇帝喜欢热闹,这般大节庆,宫中便要大摆筵席,除了在京的的一众皇亲国戚,还有各路世家重臣。
而今年的中元节筵席则甚为特别,这是先帝去世之后,所有儿子头一回齐聚。
先帝子嗣不多,只有四个,除了皇帝和秦王,还有赵王和梁王。与其他许多藩王一样,朝廷没有让他们去藩国就藩,而是留在京中委以官职,方便掌握。其实,朝廷也一直想将秦王任为京官,可每每诏令下去,秦王不是头疼就是脑热,不了了之。
此事因由,朝野自是心知肚明,而大约都是为了一睹皇家的热闹,今年的中元宫筵,人来得特别多。未入席前,我跟着桓氏众人游弋于人群中寒暄见礼的时候,到处能听到有人在说秦王。
“圣上就是邀兄弟们聚一聚,这些闲人,唯恐天下不乱。”看着那些三五成群说得一脸起劲宾客,大长公主不以为然道。
“谁说不是。”沈延的妻子杨氏附和道,说罢,又问,“秦王果真会来?京中这几日都在说他,可甚少人见过他。”
“谁知晓。”大长公主从宫人手中接过一串冰镇葡桃,摘下一枚放入口中,“他回来之后每日都在董贵嫔宫中,别人难得一见。”
杨氏颔首:“却是个孝子。”
大长公主冷笑:“孝不孝,还须得从长计议。一去七年不回,算得什么孝子。”
杨氏看她脸色,忙道:“此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