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送药物的货船在凌晨四点抵达码头。
这次,没有人再敢闹事。
江扶月和繁盛亲自去接船,柳丝思带着一众黑衣保镖巡视左右。
整个过程风平浪静,顺利得不可思议。
你问黄鲑鱼人呢?
哦,柳丝思趁他睡着,提前把人绑了。
黄鲑鱼:?
五点,药品卸货完毕。
大家有序运回驻地。
这时,江扶月选的二号地优势就出来了,距离码头近不说,来回还都是平路,不用爬坡上坎。
船长挠挠头走到江扶月面前,“那个江教授,后舱还有东西没卸完。”
剩下的人手不多了,江扶月准备亲自带他们进去。
“等一下。”
“?”
“你们这点人怕是不够,如果可以,让力气大的男人来吧。”
“到底是什么东西?”
船长笑了笑:“猪。大概六十头。”
江扶月:“”
众人:“?”
运送药品抵达驻地的队员们又纷纷返回码头,额,赶猪。
“江教授,这些猪都是活的,咱们队伍里有杀猪匠吗?”
江扶月一愣,这点她倒是没想过。
问了一圈,大家都摇头。
“我不会。”
“没学过。”
“以前看过,有点吓人。”
“传说中的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吗?”
“想想都腿软。”
“”
好在,岛上男人几乎都会杀猪。
繁盛:“我来安排人手。”
清晨,橘红的朝阳洒向大地。
早起劳作的人们站在山坡上一脸呆滞。
他们看到了啥?
只见膘肥体壮的一溜儿猪正排好队,连成一串儿,井然有序地往医疗队驻地赶。
“天爷额!这得有几十头吧?”
“每头还肥滚滚的,那肉膘多得一颠一颠。”
所以,还等什么?!
赶紧去排队看病啊草!
前五十名,每人五斤猪油渣,冲啊。
只见村民们一个接一个撒手撂下锄头,飞快朝山脚驻地奔去。
猪油渣——啊不,医生!我来了!
驻地外,早已人满为患。
保镖们集体出动,维持秩序。
“完了,前面那么多人,肯定不止50个了,我还是回去明天再来排吧。”
“诶,你等等!”
“干嘛?”
“50名之后也有东西送,虽然没有五斤猪油渣那么多,但肯定也不差啦,反正白捡的。再说,你明天来也不一定能抢到前50,干脆今天排完算了。”
“说得也是哈,行,那我排着吧。”
“”
几个医生在旁边听着,飞快交换眼神。
“还是江教授有办法,分分钟给这些人治得服服帖帖。”
“没想到上个医疗队头破血流都没搞定的事,让咱们几斤猪油渣给搞定了,啧啧”
“猪油渣的诱惑啊!绝了!”
“这事儿我能吹一辈子。”
“你们有没有觉得江教授对多浮岛很熟悉的样子?每个地方什么地形,大致居住人口有多少,这些人都什么脾气性格,愣是摸得透透的!太神了!”
“据说,月姐的大脑就是一台数据分析机,高效能,高输出,功能强大不短路。总之就是想得比咱们多,转得比咱们快!”
“跟这样的头头做事好轻松啊,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做好自己那份。”
在猪油渣的强大诱惑下,村民们倾巢出动,天不亮就来排队看病了。
对于一些危重患者,尤其是抵抗力弱的小孩子,江扶月专门设置了绿色通道,不用排队。
“那我们还能领猪油渣吗?”一对父母担忧之余,还不忘询问。
不是没心没肺,而是他们太穷,已经三个月没沾过荤腥。
当生存都成了难题,能不能治好病根本不重要,因为,最终都会死。
区别只在于病死,还是饿死。
原本愤怒不已,为孩子有这样一对父母而心凉的医务人员都愣住了。
他们之中再贫穷的也不过是出身农村,但基本生活还是能够得到保障的,吃饱穿暖之余,还有机会上学读书。
可多浮人呢?
没看过电影,没用过电灯,穿的还是麻布衣服,猪油渣被他们视为珍宝,没有一所像样的学校,也没有一座可用的医院,哪怕是简陋的卫生所也没有。
连五六十年代的华夏都不如!
当今社会,竟还有这样一座孤岛,活成了现代文明的绝缘体。
江扶月:“给他们拿五斤猪油渣。”
“谢谢!谢谢!”夫妻俩拱着干瘦黢黑的手,不断作揖表示感谢。
第二天医疗队就贴出了一则通知——
由于人手紧缺,现急招帮工,要求身体健康,吃苦耐劳,不惹事,不作妖,每天工作八小时,报酬是两斤猪肉,工资日结。
消息一出,应聘者排起长队。
江扶月让刘伟华负责挑人,严格按照招工标准,不是谁可怜,就把这两斤肉给谁。
而是竞争上岗,择优录取。
医疗队也不是慈善机构,没有义务为村民提供猪肉,但可以用劳动来换。
平等交易,各取所需。
但刘伟华心里清楚,大家虽然很忙,但也不是忙不过来,到了需要招工的地步。
到底还是江教授心善。
可她又不屑施舍,让这些村民养成不劳而获的恶习,所以她用了最平等的方式,给他们活路的同时,也保全了他们生而为人的体面与尊严。
刘伟华在日记本中写下这样一句话:
“她雷厉风行的外表之下,有一颗最柔软不过的心脏。”
很快这些被招工的人陆续到岗,开始在驻地帮忙。
期间,他们见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比如手机,再比如电脑,还有一些闻所未闻的医疗器械。
那个针一打下去,没两分钟,孩子就不烧了。
原本浑身肿块的婴儿在放进医疗箱之后,第二天再抱出来,浑身已经消肿,睡得无比香甜。
疟疾的治疗过程持续了整整两个月。
期间,灭蚊灭虫工作有序开展,效果显著;村民们康复之后,身上有其他疑难杂症也跑到医疗队这边来看。
恰好这些医生又来自各个科室,什么外科、骨科、脑科、呼吸道、心外等等,各展所长,把这些村民身上经年累月的老毛病治得妥妥的!
最值得一提的是妇科!
岛上绝大部分女性在这之前都不知道医院还有单独的科室专门治疗女人的“脏病”。
是的,她们管那些难以启齿的症状叫“脏病”。
甚至以前还有妇女因为产后恶露、瘙痒等问题,羞愤跳海。
男人们对此也嗤之以鼻,如果自家女人得了那种病,他们会觉得羞耻、抬不起头。
这就导致了身体出现异样的女性根本不敢说出来,也不敢去看巫医,生怕被人知道以后戳脊梁骨,只能忍着,最后不体面地死去。
江扶月首先要做的还是科普。
不过,这次男女分开。
女性那边,就是看科普视频,让她们知道,很多症状只是普通的妇科病,百分之八十的已婚女性其实都有,这很常见,所以并不需要感到羞耻。
“甚至,在岛外还有男妇科医生。”
“真的吗?男人给咱们女人看那地儿这、能行吗?不会被捉奸?”
江扶月甩出那句最经典的:“医生眼中没有男女,只有病人。”
这群妇女瞬间就被震住了。
接着,江扶月告诉她们,很多妇科病其实是不卫生的夫妻生活导致的。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男性才是罪魁祸首。”
然后她们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认知大门。
在多浮,其实女人的地位并不低,只不过因为无知,在妇科问题上她们自己都觉得羞耻,这才导致男人也跟着嫌弃。
只要从今往后,她们能正确认识,理性对待,相信很快男人们也会被带动,从根本上转变思想。
据说这堂科普课之后,当晚回了家就有女人跟自家男人干上了。
咳,干仗的干,谢谢!
期间,岛外也数次运送物资上岛,这里面有上头批下来的,也有江扶月自己掏腰包买的。
只见那一船一船的生猪,漂洋过海,不要太壮观!
四月底,随着最后一位疟疾患者痊愈,团队开始准备离岛事宜。
“待了这么久,还真有点舍不得。”
“其实相处时间长了,觉得多浮人也没那么野蛮可怕,就是行为粗鲁了点,脾气暴躁了些,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他们都没上过学。”
“这里的小孩儿是真的可爱诶!上次还抓螃蟹送给我们吃,放下之后就偷偷躲起来,探头探脑地朝你笑,瞬间就被击中心脏。比起外面那些被家长宠坏的熊孩子,乖巧了不知道几千几万倍!”
“希望我们走了以后,上面可以派人来搞一搞这里的基础设施建筑。真的,你们是没看见,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走了十几里路,就为了来咱们驻地摸一摸灯泡。看着她颤颤巍巍、爱不释手的样子,太心酸了。”
“回去以后我就在网上发帖,让网友们都知道,其实多浮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妖魔化,这里风景真的很美,比起马尔大夫也不差的,没准儿将来还能发展旅游业呢!”
“对了,江教授有没有通知具体什么时候走?”
“暂时没有,不过应该就这两天吧,反正报告已经打了,上头一批,咱们就该回家喽!”
“”
板房内,江扶月正在写报告,键盘噼啪的声音听得黄鲑鱼昏昏欲睡。
他忍不住想,这玩意儿有这么好敲吗?
不就几个按键而已?
这些外头来的医生基本人手一台,给人看病的时候都要敲上几下。
他问了,对方回答说,这是在做记录。
那做记录不是该用纸和笔吗?
这敲一敲就能记下了?
“找我什么事?”敲完最后一个字,江扶月存档,这才抬头看向被晾了多时的黄鲑鱼。
比起三个月前,他带人堵在码头凶神恶煞的样子,此时的胖汉笑得一脸讨好。
见江扶月说话,他立马打起精神:“是这样的,钟先生想请您去喝杯茶。”
钟先生?
江扶月挑眉:“那个巫医?”
“对对对!就是他!”
说来也奇怪,这三个月江扶月不止一次防备对方捣乱,可人家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
按理说,外面先进的医学技术被带到岛上,首先撼动的就是这位巫医的地位和权威。
她都做好要与对方开战的准备了,然而实际上,人家悄咪咪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甚至后来黄鲑鱼也没有再闹过事。
这跟江扶月的预料多少有些出入。
也让她对这位“巫医钟先生”忍不住好奇
掩映在绿树花丛中的竹楼小院,背靠山丘,前有小溪,芳香阵阵。
江扶月置身其中,仿佛来到世外仙境。
黄鲑鱼搓搓手:“嘿嘿这竹楼漂亮吧?这可是咱们岛上除了族长家以外,最好看的房子了!”
江扶月环顾四周,忍不住暗暗点头,不管从格局,还是陈设,抑或是风水,这座小楼都很突出。
优雅,端庄,大气,脱俗。
可见修筑之人必是行家,而且审美水平极高。
黄鲑鱼:“钟先生自己修的,厉害吧?
江扶月:“”
推开门,黄鲑鱼没有进去,而是做了个请的姿势:“钟先生就在里面。”
江扶月抬步入内,隔着一扇山水墨画的屏风,一个人影端坐案几之后。
看不清脸,身板笔直。
应该年纪不大。
繁盛说,他是十八年前上岛跟富老头学习医术,那么年龄应该在四十到五十岁。
“江小姐,坐下来喝杯茶吧。”
对方率先开口。
嗓音有些淡,可说的是标准普通话,没有一点多浮口音。
江扶月落座,面前已经放着一杯泡好的清茶。
两人隔着一扇屏风,彼此能够看到对方的身影轮廓。
“你会医术?”
“我是这里的巫医。”
“那你学的是中医还是西医?”
“都学过,但平时给大家看病用的是中医。”
“那你应该知道这次的流行病是疟疾。”
“嗯,猜到一点。”
“那为什么不及时告诉大家,让他们向岛外求助?”
男人叹了口气:“民意不可违。有些事,非我一人之力能够改变。”
江扶月哑然。
是了,如果她没有带着队伍,带着保镖,带着整船整船的物资上岛,谁又愿意听她的?
可能还没到码头,就被黄鲑鱼带人驱赶。
“你知道占星吗?”他突然开口。
“什么?”江扶月一愣。